寅时三刻的晨雾裹着霜气漫进后山,陆雪琪的指尖刚触到时间裂痕边缘的空气,便被那股子刺骨的冷意激得缩了缩。
她转头看向韩林,后者正垂眸检查腰间的虚契——那是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此刻在晨雾里泛着幽蓝的光。
记得我若超过一炷香没出来,便用天琊剑劈这裂痕。韩林抬眼时,眉心逆命锚点的凉意顺着经脉窜到指尖,他轻轻覆上陆雪琪手背,你守着张小凡,他...可能要醒了。
陆雪琪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蜷了蜷。
天琊剑突然从她袖中震鸣着飞出,剑尖直指裂痕中心,剑身流转的蓝光与虚契交相辉映。我数着香灰呢。她扯了扯他腰间褪色的青云剑穗,那是他总说随便系的旧物,若敢让我等久了...
话未说完,韩林已握着虚契踏进裂痕。
裂痕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流动。
救过的农妇捧着热粥笑,未及阻止的山民被妖兽撕成血雾,还有那夜正魔大战里,他挥剑时溅在玉清殿石柱上的血——每幅画面边缘都泛着细微的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绢帛。
韩林屏息,将神识探入锚点,那些扭曲的弧度便顺着识海脉络被逐一记录下来。
观测者篡改时间的痕迹,原来藏在最细微的本应如此里。
你倒看得认真。
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林转身,迎面撞上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人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嘴角却扯着癫狂的笑:韩守剑,你可知你每改一次命,就有百人因你而死?
那农妇的儿子本该战死,你偏要救,结果他转头就把逃荒的难民推进了悬崖;那夜你若不挡那剑,玉清殿的火根本烧不到藏经阁——
你袖口的剑穗,是谁给的?韩林突然开口。
对方的话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去摸左袖,一枚褪色的青云门弟子佩饰正从袖口垂落,丝线已经磨得发毛,却被仔细编了个同心结。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发颤,这是我十四岁入青云时,师傅...师傅用他旧道袍的布给我编的,说...说守剑人也要记得自己曾是个普通弟子。
因为这是我的秘密。韩林向前一步,那些流动的画面突然开始闪烁,被观测者操控的你,连执念都偷得不全——你记得师傅的温度,却忘了他临终前说守剑人不是天道的棋子
另一个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伸手去碰那剑穗,指尖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原来这不过是观测者用执念捏出来的幻影。原来...原来我不是真的失败。他低笑一声,身影开始消散,去掀了那老东西的棋盘吧,记得替我...替我们,给师傅上柱香。
裂痕外,静室里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
陆雪琪正握着张小凡的手腕查探脉象,忽觉掌心一热。
少年的手指动了动,喉间溢出模糊的音节:钥...非器,乃誓也。她猛地抬头,正撞进张小凡缓缓睁开的眼——那双眼不再是从前的混沌,而是像淬了星子的深潭,上古守剑人以魂血铸誓,钥匙...是千万道护苍生的执念。
陆雪琪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韩林说过的守剑人典籍残页,想起张小凡曾为救百姓甘愿入魔的模样。
天琊剑在窗外发出清越的长鸣,剑身的蓝光竟与张小凡指尖溢出的金芒缠作一团——原来不是他在握钥匙,是钥匙在等他。
裂痕深处突然传来闷响。
韩林抬头,看见所有画面的扭曲弧度突然汇聚成一道黑色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逆命锚点在眉心灼痛,他却笑了——那些被记录的篡改痕迹,此刻正顺着锚点连成一张网,网的另一端,是静室里张小凡指尖的金芒。
观测者的核心,找到了。
裂痕深处的黑色漩涡突然震颤起来,韩林的神识顺着锚点与张小凡的钥匙共鸣蔓延开去,那些被篡改的时间碎片里,一道若有似无的魂印正在共鸣频率中显形——是他自己的气息。
原来如此...他喉间溢出低笑,指尖掐住眉心逆命锚点,那里跳动的痛意突然变得清晰可触,无咎师傅说过,守剑人的本源与时间同寿。
我总以为系统反噬是天道惩罚,却忘了...他望着漩涡中心那团翻涌的黑影,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年前在祖师祠堂,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半块虚契时,掌心的温度透过玉牌传来,若有一日你发现,最可怕的敌人是你自己...莫要慌,去静室第三块砖下找那柄断剑。
静室第三块砖下的断剑!
韩林猛然想起,那是他三年前整理祠堂时翻出的旧物,剑身上刻着字残痕,当时只当是前人遗物收了起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无咎道人为何说那是留给陆雪琪的机缘——原来那断剑里封存的,是陆雪琪当年在万剑一墓前斩出的剑意。
漩涡中心的黑影突然收缩成一道人形轮廓,破碎的面具下,一双与韩林如出一辙的眼睛正渗出黑血:你不该醒得这么早。
因为你漏看了最关键的执念。韩林反手取出怀中的断剑碎片,指腹擦过字刻痕,碎片上的蓝光竟与他腰间青云剑穗的褪色丝线产生共鸣,守剑人不是天道的棋子,更不是时间的囚徒。他突然挥袖布下镜渊阵,九道与自己容貌相同的虚影从碎片中跃出,分别站在时间裂痕的九个关键节点上,你总说我在改命,可你忘了——他望着最近的虚影,那虚影正替山民挡下妖兽利爪,每个被我救下的人,都在替我见证。
破碎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影如利箭般穿透镜渊阵,直取韩林咽喉:够了!
你这种错误版本,根本不配活过这个时间点!
韩林不闪不避,断剑碎片在掌心灼得发烫。
当黑影的指尖即将刺穿他心口时,他突然旋身,将碎片刺入镜渊阵核心——那道残留着陆雪琪剑意的断刃,竟与黑影体内翻涌的黑血产生剧烈排斥。
黑影的动作瞬间停滞,破碎面具下传来痛苦的嘶吼:这不可能...她的剑意怎会...
因为每次并肩作战时,她的剑鸣都比我的心跳更清晰。韩林抓住机会扣住黑影后颈,逆命锚点的力量如钢索般缠住对方神魂,你吞噬了无数时间线的我,却独独吞噬不了她留在我灵魂里的烙印。
黑影的身体开始崩解,黑血溅在镜渊阵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你以为赢了?破碎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的笑意,等你飞升时就会明白...真正的蚊道人,早就在洪荒等你了。话音未落,黑影彻底消散,只余下一缕黑芒没入时间裂痕深处。
裂痕外,静室里的烛火地炸开。
陆雪琪猛地站起身,天琊剑自动出鞘悬浮在她身侧,蓝光将张小凡笼罩在内——少年指尖的金芒不知何时已蔓延至全身,那些金芒竟与天琊剑的光纹交织成一张细网,正缓缓修复他额间因钥匙共鸣而裂开的血痕。
他要醒了。张小凡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从金芒中传出的,带着几分古老的沧桑,韩林在裂痕里赢了,但更大的劫数还在后面。陆雪琪刚要开口,便见时间裂痕突然剧烈震颤,一道身影从中跌出,正是韩林。
他的道袍多处被黑血灼穿,眉心逆命锚点泛着诡异的紫芒,手中却紧握着那柄断剑碎片——此刻碎片上多了一道新的裂痕,像是被某种至强之力硬生生劈开的。
雪琪。韩林抬头,眼中的疲惫藏不住,却仍扯出个笑,替我看看小凡。他说着就要倒向地面,却被陆雪琪稳稳接住。
天琊剑的蓝光瞬间裹住两人,张小凡指尖的金芒也跟着涌来,三股力量在静室里交织成一片暖光。
窗外,寅时的晨雾不知何时散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落在韩林手中的断剑碎片上。
那道新裂痕里,隐约有黑芒闪烁,像在提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