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苏文后的第三日,漠北都护府的使团正式启程。两百名精锐武士皆是从各族勇士中精挑细选而出,其中既有擅长骑射的草原健儿,也有精通近战的西域死士,人人身披玄铁软甲,腰佩利刃,背负强弩,胯下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十名官吏则多通中原语言与礼仪,其中两人曾随商队去过洛阳,熟悉沿途路况;五名工匠携带了精心准备的贡品——除了金丝地毯、羊脂玉瑞兽,还有改良后的投石机模型与西域织锦的样品,欲向大靖展示漠北与西域的技艺;三名牧民代表则牵着三匹漠北最优良的汗血宝马,马背上驮着风干的肉脯与奶酪,既是贡品,也是沿途的口粮。
林越身着玄铁软甲,外罩一件素色披风,腰悬龙纹长枪,胸前的龙蛇玉佩被贴身佩戴,温润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重任。周武与拓跋山亲自送至城外三十里,两人反复叮嘱:“林都护,中原朝堂水深难测,那秦岳的‘北防派’势大,必定会暗中使绊子,你务必多加提防,切勿轻信他人。府内事务我们会打理妥当,你只管安心去,早日带着盟约归来。”
林越翻身下马,与两人拱手作别:“二位放心,我自会谨言慎行。漠北与西域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们了。”说罢,他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出发!”使团的马蹄声踏碎了草原的宁静,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从漠北首府到中原帝都,路途绵延近万里,沿途的风光从草原的辽阔,渐渐过渡到戈壁的苍茫,再到河西走廊的险峻。起初半月,使团沿着成熟的商路前行,沿途的驿站与商栈都对他们礼遇有加。商栈老板们纷纷拿出最好的粮草与清水,不少曾受惠于商路安宁的商旅,还主动前来献上地图与沿途的安全警示,告知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劫匪出没。林越也趁此机会,与过往的中原商人攀谈,进一步打探洛阳的局势。得知大靖皇帝年近五十,锐意改革,想要通过开通西域商路增强国力,因此才力主与漠北建交,但御史大夫秦岳手握监察大权,麾下官员遍布朝野,多次上书弹劾“通和派”,称漠北“野心勃勃,迟早为患”,双方的争执已近白热化。
行至河西走廊东段的黑鹰谷时,天色渐暗。这片山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是东行的必经之路。林越望着险峻的地形,心中隐隐不安,下令道:“加快速度穿过山谷,在谷外开阔处扎营,所有人提高警惕,轮流值守,不得懈怠。”
然而,就在使团行至山谷中段时,异变陡生。两侧悬崖上突然滚下无数巨石,砸向队伍中间的贡品马车,紧接着,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数百名蒙面骑手从悬崖下的密林中冲出,个个手持弯刀,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睛,直扑使团的核心区域。
“有埋伏!结阵御敌!”林越一声大喝,声音震彻山谷。武士们反应极快,迅速将官吏、工匠与贡品马车护在中间,组成一个环形防御阵。草原武士们弯弓搭箭,对着冲来的蒙面骑手还击,西域死士则手持盾牌与短刀,守住阵脚,一时间,箭矢破空声、兵器碰撞声与惨叫声响彻山谷。
林越手持龙纹长枪,纵身跃出阵外,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的蒙面骑手。这些人身手矫健,招式狠辣,绝非普通的山匪,反而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而且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直指贡品与林越本人。更让他起疑的是,这些人的弯刀样式虽与草原部落相似,但刀柄上刻着的细小纹路,却是中原工匠特有的手法。
“你们是谁派来的?”林越一枪刺穿一名蒙面骑手的胸膛,高声喝问。但对方只是嘶吼着扑上来,根本不答话,反而攻势愈发凶猛。
激战半个时辰,蒙面骑手死伤惨重,却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密林中冲出,似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拖住使团。林越心中清楚,拖延下去对己方不利,山谷地形狭窄,使团的骑兵优势无法发挥,且天色越来越暗,若对方还有后援,后果不堪设想。他当即下令:“拓跋烈,你率五十名骑兵从左侧突围,绕到悬崖后方袭扰敌军;尉迟青,你带五十人守住右侧,掩护贡品马车;其余人随我正面冲锋,撕开一条通路!”
拓跋烈与尉迟青齐声应诺,各自率领部下行动。林越挺枪在前,龙纹长枪舞动间,枪影如梨花纷飞,蒙面骑手纷纷倒地,无人能挡其锋芒。武士们见状,士气大振,跟着林越奋勇冲锋,硬生生在蒙面骑手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
就在此时,悬崖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蒙面骑手们见状,攻势渐缓,似乎想要撤退。林越正欲下令追击,却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中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将领高声喊道:“林都护莫慌!大靖河西节度使麾下副将李晟,奉陛下旨意,前来接应使团!”
蒙面骑手见中原官军到来,不敢恋战,迅速溃散,钻进密林中消失不见。林越并未追击,而是勒住马缰,警惕地看着前来的官军。李晟策马来到林越面前,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末将李晟,奉陛下与节度使大人之命,专程前来接应使团。听闻黑鹰谷一带匪患猖獗,没想到竟让林都护遭遇险情,末将护驾来迟,还望恕罪。”
林越翻身下马,回礼道:“李将军不必多礼,多谢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等今日怕是难以脱身。只是这些劫匪身手不凡,绝非普通匪类,将军可知其来历?”
李晟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不瞒林都护,这黑鹰谷的劫匪盘踞已久,多次袭扰商路与边境,我们围剿过数次,却都因其行踪诡秘而无功而返。今日看其身手,确实像是受过训练,末将回去后定会彻查此事,给林都护一个交代。”
林越心中清楚,此事绝非偶然,十有八九是秦岳的“北防派”所为,目的就是破坏此次邦交。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有劳将军。使团一路劳顿,又遭遇突袭,将士们多有伤亡,还望将军能允许我们在附近营地休整一两日,再继续前行。”
“自然可以。”李晟连忙道,“末将已在谷外备好营地,还带来了医官与伤药,专为使团疗伤。林都护请随我来。”
休整期间,林越暗中派心腹武士追查蒙面骑手的下落,同时清点伤亡——使团有十五名武士阵亡,二十余人受伤,贡品虽无大碍,但不少马车受损。心腹武士回报,在密林中发现了蒙面骑手遗留的兵器与衣物,上面果然有秦岳府邸工坊的标记。林越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途,只会更加凶险。
两日后,使团在李晟所率官军的护送下,继续东行。沿途虽再无大的险情,但小规模的骚扰从未间断,有时是驿站的粮草被下毒,有时是夜间遭遇小股劫匪偷袭,显然是有人不愿让他们顺利抵达洛阳。林越沉着应对,一方面加强戒备,另一方面与李晟密切配合,一次次化解危机。李晟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私下对林越道:“林都护,这些骚扰绝非偶然,背后定有势力指使。陛下一心想要与漠北建交,还望林都护不要因这些小事动摇,待抵达洛阳,陛下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林越点头道:“多谢李将军告知。我此行只为邦交,并非为了私怨,只要能为漠北与西域谋得和平与发展,些许波折,我尚能应对。”
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使团终于渡过黄河,抵达了大靖帝都洛阳。远远望去,洛阳城巍峨壮观,城墙高达数丈,青砖黛瓦,鳞次栉比,城门处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与漠北、西域的风土人情截然不同,让使团中的各族成员大开眼界。
早已等候在城外的鸿胪寺官员连忙上前迎接,为首的正是之前出使漠北的苏文。苏文见到林越,脸上露出笑容:“林都护一路辛苦,陛下已在宫中备好宴席,特意等候你的到来。”
林越拱手道:“有劳苏少卿久候。一路多亏陛下派人护送,方能顺利抵达。”
苏文领着使团入城,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来自漠北与西域的客人。林越坐在马车上,目光仔细观察着洛阳的街道与建筑,心中暗忖:中原果然富庶,大靖的国力远非漠北可比,此次结盟,对双方都是好事,但想要让秦岳等人放弃成见,恐怕并非易事。
马车驶入皇宫,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停在太和殿外。苏文上前道:“林都护,陛下已在殿内等候,请随我入殿觐见。”
林越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握紧了胸前的龙蛇玉佩,迈步踏入太和殿。殿内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其中既有好奇,也有戒备,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文官前列的秦岳,对方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坐着大靖皇帝,年近五十,面容威严,目光深邃,正仔细打量着林越。林越按照中原礼仪,拱手行礼:“漠北都护林越,奉漠北与西域各族百姓之命,特来朝见陛下,愿与大靖世代友好,共护丝路安宁。”
皇帝微微一笑,抬手道:“林都护平身。你不远万里而来,一路辛苦,快快请起。朕早已听闻你的事迹,平定罗刹,安抚各族,实乃奇才。”
就在此时,秦岳突然出列,高声道:“陛下三思!林越虽有微功,但其野心难测!漠北与西域向来桀骜不驯,今日归附,明日便可能反叛。若与之为盟,恐引狼入室,危及中原安危!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林越等人扣押,以防后患!”
秦岳的话音刚落,不少“北防派”官员纷纷附和,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林越神色不变,目光平静地看着皇帝,等待着他的决断。他知道,这场帝京风云,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