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着这片依托于灰褐色巨石的、微不足道的“安全区”。连那令人不适的“存在剥离感”似乎都在这里变得稀薄了一些,仿佛这块巨石本身,就在对抗着周遭的湮灭。
林澈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仿佛连呼吸这个动作本身蕴含的“生命”概念都在被缓慢剥夺。他体内那被污染的“源点”几乎陷入了停滞,晦暗无光,唯有在贴近身下这块巨石时,那微弱的悸动才如同垂死者的心跳,证明着它尚未彻底熄灭。
指引消失了。
“悲伤之泪”宝石沉寂下去,那一直支撑着他们亡命奔逃的、哪怕是指向地狱的方向感,彻底断绝。他们像被遗弃在无边灰色沙漠中的旅人,失去了最后的罗盘。
根靠在巨石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他尝试调动生命能量,但翠绿的光辉刚刚亮起,就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火苗,剧烈摇曳,几乎要彻底熄灭。这片区域对能量的压制和吞噬,远超他的想象。他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昏迷、但脖颈烙印颜色加深、甚至出现裂纹般纹路的星萤,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沉重。
星萤的状态是另一个巨大的隐患。她体内那个共生核心在强行爆发、干扰“噬光者”后,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寂,但那种沉寂带着一种不祥的、仿佛在积蓄某种更可怕变化的感觉。她本我的意识,还能不能回来?回来之后,又将是何种模样?
绝望,如同周遭的灰色,无声地浸润着他们的心智。
林澈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身下的地面,触碰到那灰褐色的岩石。那微弱的悸动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一些。不仅仅是他那被污染的“源点”,连他怀中沉寂的“悲伤之泪”宝石,似乎也因为这持续的接触,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
他猛地一怔,强撑着坐起身,将手掌完全贴在冰凉的岩石表面。
不是错觉!
那悸动与温热感确实存在!虽然微弱到极致,但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中,却如同黑夜里的火星般显眼!
“根……”林澈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这块石头……有问题!”
根疲惫地抬起头,看向林澈,又看了看他手下的巨石。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巨石。
起初,依旧是那片湮灭之地特有的虚无与死寂。但当他将感知凝聚到极致,穿透那层灰褐色的、仿佛被岁月和虚无侵蚀的外壳后……
他“看”到了!
在那巨石的核心深处,并非彻底的虚无,而是镶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散发着纯净秩序与生命气息的****翠绿色结晶!那结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其散发出的波动,却与这片“噬光之痕”格格不入,充满了盎然的生机与一种古老的、稳固的规则之力!
正是这一点微小的秩序残片,在对抗着周遭的湮灭,形成了这个相对稳定的“安全区”!也正是它,引起了林澈被污染“源点”和“悲伤之泪”的微弱共鸣!
“这是……‘源生之庭’的碎片?!”根的声音带着震惊与狂喜!虽然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碎屑,但这证明了传说并非虚妄!那种纯粹的、代表着生命源头的秩序力量,是做不了假的!
“‘悲伤之泪’的指引没有错!”林澈也激动起来,感觉冰冷的身体里重新注入了一丝力量,“它指引我们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与‘源生之庭’相关的东西!这块碎片,可能就是线索!”
他立刻将怀中的“悲伤之泪”宝石取出,小心翼翼地贴近那块巨石,尤其是他感知中那翠绿结晶所在的大致方位。
起初,宝石依旧沉寂。
但随着距离的靠近,时间的推移,那宝石冰凉的表面,开始逐渐升温!内部那深邃的蓝色,也开始如同苏醒般,缓缓流淌起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无尽悲伤与古老气息的波动,再次从宝石中弥漫开来,与巨石深处那一点秩序残片,产生了某种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共鸣!
“嗡……”
低沉而悠远的嗡鸣声,在这片死寂之地微弱地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指向性的牵引,而是一种信息的传递!
一幕幕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破碎的画面,伴随着那沉重的悲伤,强行涌入林澈的意识,也部分共享给了紧贴着巨石的根——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柔和七色光晕的瑰丽森林,巨大的树木如同琉璃铸就,流淌着生命的源泉(这就是完整的源生之庭?)……
森林的中心,巍峨的水晶尖塔直插云霄,塔顶悬浮的蓝色宝石(悲伤之泪的本体?)散发着抚慰万物的光辉……
然后,是毁灭的降临……并非暗红色的混沌,而是一种更加可怕的、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灰色洪流(噬光之痕的源头?),它无声无息地漫过,所过之处,琉璃森林枯萎失色,水晶尖塔崩塌,蓝色宝石哀鸣碎裂……
在最后的毁灭瞬间,水晶尖塔的基座(或者说,某种核心装置)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保存!无数微小的、蕴含着秩序与生命信息的碎片(就像这块巨石中的翠绿结晶),如同逆流的星火,朝着四面八方、甚至不同的维度时空,飞溅而去……
“悲伤之泪”的本体在碎裂前,将最后的信息与一丝本源,寄托在了一块较大的碎片上,开始了无尽的漂流与沉睡……
而那毁灭的灰色洪流,在吞噬了“源生之庭”后,并未停止,依旧在不断地侵蚀着现实的边界,形成了如今这些散布在各处的“噬光之痕”……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那无数碎片飞溅的悲壮一幕,以及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最后希望的意念,深深烙印在林澈和根的脑海:
“……集齐……碎片……重构……坐标……归返……庭园……”
信息的传递戛然而止,“悲伤之泪”宝石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刚刚积累起的一点能量。但那沉重的使命感和唯一的希望之路,已经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源生之庭”并非存在于某个固定的地方,它已经被摧毁了!唯一的希望,是找到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秩序碎片,利用它们重构通往“庭园”残骸或者其传承之地的坐标!
他们手中的“悲伤之泪”,就是寻找这些碎片的关键信物和引导者!而这块巨石中的微小结晶,就是第一块被确认的碎片!
希望,以另一种更加艰难、却更加明确的方式,重新燃起!
然而,就在林澈和根因为这惊人的发现而心潮澎湃,开始思考如何取出这块碎片,或者至少与之建立更稳定连接时——
一直昏迷的星萤,突然发出了极其痛苦的一声呻吟,声音扭曲,完全不似她原本的音色!
两人猛地转头,只见星萤不知何时已经从根的背上滑落,蜷缩在巨石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脖颈上那暗红灰败的烙印,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发出刺眼的光芒,那些裂纹般的纹路更是如同活物般蔓延、扩张!
她体内那沉寂的共生核心,似乎因为近距离接触这块蕴含着纯粹秩序与生命力量的碎片,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和排斥!
暗红色的混乱之力与灰白色的死寂之力,不再相互制衡,而是仿佛遇到了共同的敌人般,联合起来,在她体内疯狂暴走,对抗着那来自秩序碎片的无形压制!
“呃啊啊啊——!”
星萤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眼彻底化为了一片浑浊的暗红与死寂的灰白,再也看不到一丝银色的本我光辉!她周身的能量波动变得极其狂暴和不稳定,暗红与灰白的能量如同失控的触手般从她体内钻出,疯狂地拍打着四周的地面和她身边的巨石!
她在被体内的力量反噬!而且是因为秩序碎片的刺激,加速了这个过程!
“星萤!”林澈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
“别过去!”根一把拉住他,脸色惨白,“她现在极度危险!她体内的力量正在暴走,试图摧毁威胁源(秩序碎片),也试图摧毁她这个‘容器’本身!靠近会被无差别攻击!”
“那怎么办?!”林澈看着痛苦挣扎、气息越来越狂暴混乱的星萤,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找到了希望,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星萤在他们面前彻底失控、甚至消亡吗?
根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绝:“只有一个办法……尝试用这块秩序碎片的力量,强行暂时封印她体内暴走的核心!但这极其危险,可能会对她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可能……加速她本我意识的消散!”
这是一个残酷的抉择。
是利用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碎片去拯救星萤,承担可能彻底失去她的风险?
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体内的力量吞噬?
而就在这危急关头,或许是受到了星萤体内狂暴能量的冲击,他们所在的这块灰褐色巨石,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巨石深处,那一点翠绿色的秩序结晶,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无法承受内外交困的压力!
这块脆弱的“安全区”,以及他们刚刚找到的第一块希望碎片,也面临着崩毁的危机!
(第8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