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林铭的意识沉入识海中，那熟悉的青草味道再一次扑面而来，像是春天深处刚被雨水浸润过的土地，清新、温暖，让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这里依旧是那片没有边际的原野，四季仿佛永远停在春天。阳光柔和，风拂过青草，掀起一道道轻柔的波浪。神树依旧矗立于天地之间，只是那曾经半边枯死的枝桠，如今长出了一缕新芽，在春光中摇曳生长。
自从上一次捏碎金叶后，他就没有再正儿八经的踏入这个识海空间了。
那个被他踩碎的棋盘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其间又多了几颗黑白子，小和尚还坐在棋盘前，斟茶、静坐、仿佛万物皆与他无关。
“嘿，小和尚。”林铭走近，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轻轻打招呼。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小和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笑，“找到赫尔海姆了？”
“还没。”林铭摇头，“不过有些眉目了。”
小和尚低头抿了一口茶，僧袍的衣襟忽然动了一下，一只白色小老鼠钻了出来，扑棱着落到棋盘边上，眼神警惕地看着林铭，像个扞卫领地的小哨兵。
“这是怎么回事？”林铭指了指小老鼠。
“这小老鼠与我有些渊源，便将它神魂带了进来，太久没说话了，这地方太安静，安静得有点寂寞。”和尚抚摸着白色小鼠的头，安抚着。
“和尚不都是四大皆空吗？也会寂寞？”
“佛陀才是四大皆空，我只是个向佛之人，并不一定要成为佛。也就是你这识海空间贫瘠，不然我都想搞些酒水来喝。”
林铭不知可否，指向神树半边枯木上的新芽：“神树这是……复苏了？”
“嗯。”小和尚点头，“吸收了妖力，开始恢复生机了。你也应该能感觉到，你现在能用一些鼠妖的能力了。”
林铭点了点头，他自从医院中醒来以后，便能感觉到自己能收敛自身气息，虽然达不到吴淼天幕的效果，但是在黑夜中隐蔽身形，就算是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觉醒者不仔细探查，也无法察觉到他的踪迹。
“神树与你本为一体，它吸收的东西，你自然也能用。”小和尚道，“不过这小老鼠太弱，要是能吸收一尊神明……嘿嘿。”
林铭没有搭理他，他在和尚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相柳秘境中，我曾多次想捏碎金叶借用神明之力，但是始终无法开口，更呼唤不出祂们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相柳那恐怖的气势，他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他以为手握着金叶，就有和这种异兽相抗衡的实力，就算是付出十年寿命，他也觉得值得，但是，天不遂人意，他始终无法呼唤出神明的名字，也无法与任何神明沟通。
若是当时他能够借用神明之力，赵坤也许不用死，吴淼也不会神魂破碎，江州坝三千多名士兵也不用牺牲。每当回想起那一夜，他的心都无比沉重和刺痛。
小和尚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你太弱了。”
“神力，需要有落地的载体。”小和尚淡淡地说，“以你现在的身体，连借我的力量都吃力，最多撑三分钟。更别提真正的神明。”
林铭脸色有些难看，但并未打断他的话。
和尚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这世间你所知道的神明，皆已经不存在了。”
“……可那些神明都去哪了？”林铭声音低了下去，“祂们真的……都消失了吗？”
“我不知道。”小和尚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近乎哀伤的空白。“就像有人从我记忆里抹去了关于他们的所有信息。只剩下关于神树的一点使用说明……像一本只剩目录的破书。”
“那我岂不是无法再使用金叶？”林铭有些苦涩，好像独守着一座宝库，却没有钥匙一般。
“不过……”小和尚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虽然大多数神明都已不在世间，但总有一些，因某种缘由……没有随永夜一起离去。”
“你得找到他们。”小和尚继续说，“让他们认可你，才有资格借他们的名义发出祈愿。”
林铭没说话。
他知道这有多难，找到神明？他现在连赫尔海姆都找不到在哪……
“还有，小子。”小和尚把茶杯推向他，语气变得郑重了一些，“别太执着于金叶，依托于外力终究是小道，真正的强大，不在神明的馈赠里，而在你自己。”
“借力神明能救一时，但救不了一世。”
林铭点了点头，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识海。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转头看向那个坐在茶香中的身影：“对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小和尚抬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叫‘南无’。”
林铭轻笑：“南无？……好吧，回头见，南无小和尚。”
他挥了挥手，身影在识海中缓缓消散。
……
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斜斜地洒在地毯上，空气里带着一点慵懒的暖意。
林铭睁开眼，这可能是他最近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一觉醒来，已是日晒三竿。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小少爷，起来吃饭了。”是布莱恩，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像是春日午后的风。
林铭揉着眼睛应了一声，洗漱穿衣下楼。
楼下的餐桌已经准备好了午餐，高远坐在那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丹麦当地的晨报，身上穿着一身剪裁讲究的家居服，仿佛任何时刻都要保持一个成功人士的标准姿态。
“醒啦？”他放下报纸，抬头招呼林铭，“快来吃点东西，一会儿我带你去准备一下。”
林铭坐下，咬着面包，有点迷糊：“准备什么？”
“当然是去买礼服啊。”高远挑眉，“你不会打算穿那套卫衣去参加舞会吧？”
林铭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宽大t恤，嘴角抽了抽：“确实……有点不合适。”
他确实没有参加过这种舞会，特别是这种西方贵族的晚会，不自觉的心中还有一丝紧张。
吃过饭，布莱恩把车开到了市中心一家高档私人礼服定制店。林铭一进门就被里面精致到几乎夸张的陈设镇住了，从真皮沙发到银质茶具，每一样东西都像是从哪个欧洲古堡里搬出来的。
显然，高远是这里的常客。穿过大厅，直接带他去了深处的贵宾区。一群穿着职业制服、气质干练的女助理很快围了上来，带着职业微笑，用皮尺围着林铭测量尺寸。
林铭僵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站在灯下，被五六个人围着，像是等待雕刻的石头。
“别动，肩宽很标准。”一名助理笑着说，手指在他肩膀上比划。
林铭干笑了两声，脚趾头在鞋里抠地。
高远倒是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像个导演一样从一堆布料和款式中挑挑拣拣，一边点评：“他不太适合太死板的款式，要硬挺一点的肩线，但不要太正式的尾摆……颜色的话，低调点，黑金，灰银都可以。”
最终，他拍板定下了一套黑底金线、剪裁利落的礼服样式。
林铭有点疑惑：“现在定，来得及吗？”
他从小说和电视上看过，像这种礼服都需要提前很久预定才能拿到。
高远抿了一口茶，笑得从容又自信：“你哥我在这可是高级VIp，两个小时之内你就能穿上它。要是不合身，还有时间换第二套。”
林铭也不禁感慨，狗大户的生活真的是令人羡慕，好在他现在成了狗大户的师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到两个小时，那位身材高挑、留着黑色短发的女老板亲自走来，手上提着一整套装箱整齐的衣物：“试试看，应该合身。”
林铭接过衣服，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来，然后钻进了更衣室。
女老板看着他略显紧张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的笑意。
几分钟后，换好衣服的林铭从更衣室走出来。
那一刻，整个贵宾室忽然安静了一瞬。
黑色礼服贴合着他的肩膀与腰线，金色暗纹在灯光下低调地闪烁，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下子被拉直了——不再是那个背着书包出国的少年，而像是某位旧贵族家族的继承人，从中世纪的画像里走出来，眼神清澈又沉稳。
“……啧，不愧是人靠衣装。”高远感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少有的骄傲，“我就说嘛，你这张脸不穿一身好衣服是暴殄天物。”
林铭摸了摸袖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微红：“……我还真不太习惯。”
高远笑道：“今晚的舞会，你会需要这份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