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顺信使的次日清晨,宋阳便让人在庄门内侧挂起一面半旧的旗帜——那是之前从溃散明军手里换来的,旗面绣着模糊的“明”字,边缘还带着火烧的焦痕,却被宋阳特意让人用细针线补得整齐。又吩咐庄里的老人们,若是明军参将的人来探,便多提几句“盼朝廷天兵来救”“恨鞑虏占我河山”的话,语气要恳切,像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官军。
“小哥,这面旗挂出去,大顺军那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起疑心?”王二柱帮着挂旗时,手指摩挲着旗面的焦痕,语气里带着担忧,“昨天才给他们送了粮食,今天就挂明军的旗,万一信使回来怪罪,可咋整?”
宋阳正让石头把几副打磨得锃亮的铁枪靠在旗旁——这是护庄队里最像样的兵器,特意摆出来给明军看的。他拍了拍旗面,轻声道:“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难处’。明军占着正统名分,咱们不摆点样子,参将那边没法交代;但这旗挂在庄内,大顺军除非进庄,否则看不见,就算知道了,咱们也能说‘是被逼的’,反而能让他们更相信咱们夹在中间的苦处。”
说话间,负责盯梢明军营地的队员匆匆来报:“小哥,明军参将的人在庄外张望,好像在等咱们的消息!”
宋阳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次没穿旧短褂,换了件浆洗得笔挺的粗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素色腰带,看着比往日更显“庄重”,却又没穿甲胄,透着几分“乡绅庄头”的谦和。他对王二柱道:“你带着五个护庄队员,都穿整齐些,跟着我去见参将。记住,少说话,多听着,要是参将问话,按之前教你们的答——就说盼官军来,盼了好久了。”
王二柱应声,领着队员去整理衣甲。宋阳则走到书房,从抽屉里翻出一卷泛黄的纸——那是他模仿旧文书的格式写的,上面抄着几句“君为臣纲”“忠君报国”的话,末尾还留着空白,准备给参将留字用。一切妥当,他才带着人,慢悠悠地打开庄门,朝着明军营地走去。
明军参将王承业正坐在营地的帐篷里,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之前从流民手里抢来的,成色一般,却被他当成宝贝。听到手下通报宋阳来了,他立刻放下玉佩,正了正衣襟,端起官架子,沉声道:“让他进来。”
宋阳刚进帐篷,就对着王承业深深一揖,动作标准,语气恭敬:“草民宋阳,见过王参将!久闻参将大人乃朝廷栋梁,保家卫国,草民早就想登门拜访,只是前些日子清军攻城,庄子里乱作一团,耽误了时日,还望参将大人海涵!”
王承业斜睨着他,见他衣着整齐,态度谦卑,心里先有了几分满意,却故意板着脸道:“宋庄主倒是有心。只是本将听说,昨日大顺军的信使进了你庄子,还拉走了不少粮食——怎么,你这庄子,是想归顺流寇?”
“参将大人明察!”宋阳立刻直起身,脸上满是急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昨日那大顺信使,是带着人硬闯进来的!他说要是不给粮食,就烧了庄子,杀了庄民!草民没办法,只能暂时屈从,实则是虚与委蛇啊!”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语气激动:“草民虽是乡野鄙人,却也知道‘君父’二字!自小听着先父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算没吃过朝廷的俸禄,也认朝廷这个正统!清军是鞑虏,占我河山,杀我同胞;大顺军是流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两方,草民打心底里恨!之前抵抗清军攻城,就是想守住庄子,等着朝廷天兵来,跟着大人杀鞑虏,复河山!”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站在一旁的王二柱都忍不住跟着点头——虽然知道是说辞,却也觉得宋阳说得情真意切。王承业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没松口:“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你要是真忠于朝廷,为何不早派人联系本将?反而和流寇纠缠不清?”
“大人有所不知!”宋阳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之前庄子被清军围困,对外联系全断了,好不容易打退清军,大顺信使就来了,草民连派人出去的机会都没有!昨日送走信使,今日一早就来见大人,就是想向大人表忠心——草民愿听大人调遣,为朝廷效力,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卷抄着“忠君”语录的纸,双手递到王承业面前:“这是草民平日里抄录的话,时刻提醒自己‘忠君爱国’,今日献给大人,愿大人作证,草民绝非背主求荣之辈!”
王承业接过纸卷,展开一看,见上面的字虽不算工整,却写得认真,末尾的空白处还留着“待大人训示”的小字。他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乡野之人,能抄录这些话,还特意留空白让他训示,足见其“诚意”。
他放下纸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悠悠道:“本将也知道你处境艰难。清军势大,流寇猖獗,你一个小小的庄头,能守住庄子,已是不易。只是,光有忠心还不够,朝廷要的是实在的效力——你打算怎么帮朝廷?”
宋阳知道,王承业终于问到了关键处。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草民不敢说大话,愿为大人提供兵源——庄里有五十个经过训练的壮丁,都是能打仗的,只要大人需要,随时可以编入明军,跟着大人杀鞑虏!”
王承业的眼睛亮了——他手下的明军残部只有两百多人,还多是老弱,正缺能打的壮丁。五十个经过训练的壮丁,虽然不多,却也能补充不少战力,要是能再从宋家庄榨出些粮食,他就能向上面请功,说不定还能升一级。
但他没立刻答应,而是故意沉吟道:“五十人?宋庄主的护庄队,怕不止这点人吧?”
宋阳早有准备,苦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之前清军攻城,护庄队死了十几个,伤了二十多个,剩下的壮丁,还要守庄子——这庄子是草民的根本,也是大人未来的粮草基地,要是没人守,被清军或流寇占了,反而给大人添麻烦。这五十人,已是草民能抽出来的最大数目了,还望大人体谅!”
王承业琢磨了一下——宋家庄确实需要人守,要是把壮丁都抽走,庄子丢了,反而得不偿失。五十人虽少,却聊胜于无,而且宋家庄能提供粮草,这才是长远的好处。他点了点头:“也罢,本将体谅你的难处。五十人就五十人,只是,你这兵源,可得尽快送到营里来。”
“草民遵命!”宋阳立刻应下,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只是草民还有一事相求,望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