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被人搀扶着走到台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光，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块青灰色的砖头：
“大人！我家那三亩水田，被吴老爷强占时，我小孙子才刚会爬，如今他都能扛着锄头下地了！
这砖头，是当年他们拆我房子时，我偷偷藏的，我就盼着有一天，能拿着它讨回公道！”
朱明远站在朱允炆身侧，看着速记官飞快地记录下老汉的话，又让人将砖头的模样画下来，贴在罪证墙上“吴府”的画像旁。
他忽然明白，父亲要的从不是“抄家充公”那么简单——
让百姓自己站出来，把世家的恶行摆到明面上，比朝廷派十队兵丁去查抄，更能瓦解世家在地方的威慑力。就像父亲说的，“民心才是最硬的刀”。
可欢呼声还没落下，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马鞭声，十几个穿着锦衣的护卫簇拥着一辆雕花马车闯了进来，车轮碾过积水，溅了旁边百姓一身泥。
为首的汉子穿着锦缎长袍，腰间挂着金丝马鞭，下车时故意抖了抖衣摆，露出腰间的玉坠，正是江南首富钱万贯。
他一眼就看到了罪证墙上自己的画像——
画师把他画得肥头大耳，旁边还写着“钱万贯，强买良田百亩，逼死农户两人”.
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指着画像破口大骂：“一派胡言！血口喷人！我钱家的田产，都是祖上用真金白银买来的，
哪来的强占？你们这是故意栽赃，想吞我钱家的家产！”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百姓们都往后退了退，显然是怕得罪这位首富。
钱万贯见众人怕他，气焰更盛，提着马鞭就要往罪证墙走去，想把自己的画像撕下来。
“钱员外且慢。”朱允炆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洪武二十七年，你祖父钱老员外，
在扬州城外，用三斗粟米，换走了农户王二的五亩良田，可有此事？”
钱万贯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骤变，踉跄着后退半步，手里的马鞭差点掉在地上：“你……你怎么会知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早就没人记得了！”
“百姓记得。”朱允炆挥了挥手，夏原吉立刻上前一步，捧着一本泛黄的账册，账册的封皮都快磨破了，边角还沾着霉斑。
“这是三日前，锦衣卫从你家老宅的暗格里搜出来的‘活契’，上面每一笔交易都写得清清楚楚，
‘王二，五亩良田，三斗粟米，压价强买’，后面还有你祖父的亲笔签字。
按《大明律》，强买民田、趁火打劫者，田产归还原主，家产罚没三成，你说，该怎么算？”
钱万贯的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锦缎长袍，
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大人饶命！殿下饶命！小人愿意捐出半数田产充公，
再给王二的后人赔银子，求您开恩，别罚没我的家产，别毁了钱家啊！”
朱允炆却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台下的百姓：“钱员外，不是朝廷要治你，是你欠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凡被证实强占民田、欺男霸女者，不论你是首富还是高官，田产五成归还原主，
三成充作官田，剩下两成，分给参与控诉、指证的百姓。
这公道，不是我给的，是百姓自己挣的！”
“好！殿下英明！”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百姓们纷纷跪地磕头，那面鸣冤鼓又被敲了起来，鼓声震天，像是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朱明远看着父亲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忽然觉得，父亲这步险棋，走对了。
当晚，应天府衙的大堂里堆满了百姓送来的地契、证据，有旧墙砖、有破布片，还有不少画着田地形状的木牌。
朱允炆蹲在地上，捡起一张边角焦黑的纸，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三间草房和一片稻田，旁边还写着“李三，三亩稻，被张府占”。
他把这张纸轻轻放在案上，又将其他地契一张张理整齐，对朱明远说：“明远，把这些都制成卷宗，
分类保管好，每一份都要标注清楚控诉人、被控诉者，还有证据是什么。
有了这些，咱们就能‘杀鸡给猴看’，让那些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世家，知道什么是公道。”
朱明远赶紧点头，找来绳子和木盒，小心翼翼地将地契捆好，放进木盒里锁上，又在木盒上贴了标签。
“父王，有了这些证据，江南的世家应该不敢再嚣张了吧？”
“不敢？”朱允炆笑了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冷意，“他们盘踞江南这么多年，哪会这么容易服软？今日钱万贯服软，不过是因为证据确凿，没了退路。
那些藏得深的，比如吕家、王家，肯定还在暗中搞小动作，咱们得盯紧点，别让他们跑了。”
朱允炆的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锦衣卫千户陈猛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殿下！陛下有旨，让您立刻去皇宫，说是查抄吕、王、张三家，搜出了要紧东西！”
朱允炆和朱明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凝重，赶紧跟着陈猛往皇宫赶去。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朱棣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奏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中央的地上，放着一个红木箱子，箱子打开着，里面整齐地摆着几十只女子绣鞋，绣鞋的样式各异，却都在鞋底绣着小小的生辰八字。
“陛下，皇侄来了。”朱允炆躬身行礼，目光落在那箱绣鞋上，心里“咯噔”一下。
朱棣抬了抬手，语气里满是寒意：“允炆，你自己看。陈猛，把你查到的，再跟殿下说说。”
陈猛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殿下，今日奉旨查抄吕、王、张三家，共搜出田契千余张，金银财宝无数。
还在王家的密室里，找到了这箱绣鞋。据王家管家招供，这些绣鞋，
都是被三家强抢入府的民女的遗物，每只鞋底的生辰八字，都是民女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