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贺老将军的病逝,搅动了一池湖水,暗潮汹涌!
对于拓拔宏而言,那是他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当初献文帝拓跋弘执意退位,曾经要传位弟弟,源贺老将军千里奔袭,回归平城,和高允一起拥立太子拓拔宏即帝。
可以这么说,没有源贺,就没有拓拔宏的天下,所以这些年,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去探望老人家。
公元479年,源贺病逝,遗言薄葬,享年七十三,谥号为“宣”。
拓拔宏并赐给了辒辌[liáng]车、命服、温明秘器等皇帝所用的陪葬之品,陪葬云中金陵。
源贺病逝的消息传到定州,内行长乙肆虎,喜气洋洋来拜见拓拔长乐,道:“时机成熟了!老家伙死了!”
乙肆虎为乙浑的侄子,乙浑当年专权,欲篡夺皇位,后被冯太后反杀,全族被诛,就侥幸跑了这一个,和冯太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拓拔长乐指间握着一封密报,他刚刚看完,眼角眉梢陡然炸开笑意,完全掩饰不住!
信纸一角被他指尖捻得发皱,上面“源贺薨”三个字,像三粒淬了蜜的火炭,烫得他心口发颤,偏又暖得要命!
“我知道了!集结人马!”说罢,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堂内荡开,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急切。
人马秘密操练了许久,此时都从山林沟坳里拉了出来!三万州兵虽然不多,但是运用得当,也可以做成大事!
拓拔长乐披挂战甲,登上临时搭建的点将台,命令大军三更造饭,五更开拔!
也就是当夜二更时分,营中两位将军突然喧闹起来,继而大骂不止。
原来是左卫率胡豫章管部下将领杨大眼,索要马匹。
杨大眼,氐族出身,军阶较低,但是祖上荣光,曾祖父便是仇池国君杨盛,可惜早已没落,因为是庶出,在家里更没什么地位,苦孩子出身,整点马匹那么容易呢?
这次终于恼了,指着胡豫章的副将破口大骂:“马匹不是狗崽子!怎么可能求之不尽?你家主帅疯了!!”
副将用马鞭指着他喝问:“给是不给?”
杨大眼年轻气盛,跳将起来,吼道:“大战在即,战马就是性命!不给,回去告诉你们老大,他咋不上天呢!赶紧给我滚!”
“哎呦喂!你是不想活了!你等着!”副将转身便走!
很快,杨大眼营外便有大军来到,胡豫章带人明刀夺营!
早有人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拓拔长乐,没把他眼珠子气冒了!
这是什么时候,还搞这套!
赶紧带着几十名侍卫赶过去拉架!
两边巴掌撇子,打翻天了!
侍卫高声呐喊道:“主公在此,都放下武器,违者格杀勿论!”
众人闻言,赶紧丢了刀剑,跪倒在地!
胡豫章和杨大眼也丢开手,俩人头盔也歪了,战袍扯得稀碎,要多狼狈多狼狈!
最热闹的是,杨大眼的未婚妻潘氏,名宝珠的,也参与其中,身着戎装,厮杀时与未婚夫一起刀剑相并,脚边撂倒了一片!
拓拔长乐气鼓鼓的往杨大眼军帐便走,俩人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潘宝珠赶过来,大喊:“这事也不怨我家大眼!”
大眼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搂进怀里道:“祖宗,你少说俩句吧!”
待进入大帐,拓拔长乐居中坐定,俩位打架的加上一个女眷,低头垂立帐下,你看我,我看你,眼神勾来剜去!
“说说吧?该如何治罪?”拓拔长乐拍着案几,胡须吹起老高!
杨大眼,突然从暗影中抬起头,看着拓拔长乐一笑,喊道:“至少得治个谋反!给我拿下!”
瞬间帐后武士尽出,将拓拔长乐按倒在地!
情况瞬息万变,杨大眼转身问胡豫章:“全拿下了吗?”
胡豫章道:“不过几十名侍卫,咱们几千人,早完事了!”
杨大眼搓了搓手,转到正位,从怀里拿出一份诏书,高声朗读道:
“制曰:王者御宇,以法为纲,以忠为纪,乐浪王长乐,系出景穆,爵列藩王,受任定州,委以重任。
然长乐阴聚州兵,私铸兵器,窥伺京师,谋危社稷,实负太祖以来列祖列宗之灵。
朕心实痛,然法不容情。
今赐长乐鸩酒一卮,白绫一袭,令其自裁。
念及宗亲,许其葬以王礼,其族无辜者皆免!”
拓拔长乐被按着胳膊,跪在地上,许久才反应过来,道:“你们是冯太后的人?刚才在演戏?”
杨大眼将诏书递给他,道:“是啊,要不您能从大营跑出来吗?但是有一点您说的不准确,我们是陛下的人!我们不应该都是陛下的人吗?”
他低头望着拓拔长乐暴怒失真的眼神,叹息道:“做个安乐王爷,多好,可惜,你才是那个想上天的人!算了,是你自己喝酒,还是我们兄弟帮你一把!”
胡豫章那边已经把白绫抄起来,在手上挽了挽!
拓拔长乐怨毒的看向胡豫章,道:“亏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阳奉阴违!”
胡豫章踢了踢脚尖,道:“我本来就是中宫暗卫,随您一起来的定州,王爷只要不反,我自会忠心侍奉王爷,可惜了!”
最终拓拔长乐服毒自尽,葬以王礼,谥号“厉王”。几万州军,听到消息,散了个干干净净!
冯太后这手先调虎离山,后擒王斩首,玩的干净利索。
这个布局确实煞费苦心,只有拓拔长乐忘乎所以先行动兵,才会启动这个局。
他如果不反,这个局永远封存。
胡豫章和杨大眼都是中宫暗卫,名不见经传。
胡豫章留下来善后,杨大眼星夜兼程,回京复命!
他的小美人一步不离,非得和他一起面圣!
杨大眼爱她至深,毫无办法,只好顺从了她的小脾气。
“你这次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杨大眼万分不解。
潘宝珠撇了撇小嘴,道:“你这次回京是不是得拜见太皇太后,她要是看上你,我怎么办?”
“别在这里痴人说梦了!”杨大眼一鞭砸在马屁股上,狂奔而去!
冯太后听闻杨大眼任务完成的很漂亮,怎么可能不为他大摆宴席?
酒席便摆在西堂庭院之中。
杨大眼坐在那里,貌似镇静,却时不时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随行小校,一百个提心吊胆!
拓拔宏主持酒局,热情周到,落落大方,王睿、李冲陪侍在座,难得大家坐在一起吃个饭。
冯太后几年没见杨大眼,如今越发雄壮威武,英俊无比,忍不住夸奖了几句。
她看向李冲道:“大眼这次差事办得不错,身份也已暴露,在中宫施展不开,去李尚书那里效命如何?”
李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觉得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想拒绝。
杨大眼立刻起身说:“尚书大人不了解我,今天我给太皇太后,陛下,表扬个绝活!”
说罢叫黄门取出三丈长的绳子系在乌黑的发髻上面,突然加速,只见白光一晃,绳子被扯得直如箭矢,就这速度,恐怕和博尔特有一拼!在场的人无不惊叹。
李冲拍手叫绝,说:“自从远古以来,还从未见过谁,有如此超群的好本事。好吧,到我这里来吧,先做个军主……”
此时灯火晃动,欢声不断,惊起了丛草里一只发了情的狸猫,惨叫着跳上酒桌,奔冯太后就扑,冯太后惊呼一声,连人带座往后便倒,王睿闪电出手,从后面拦住她的腰肢,将她稳稳的又托回酒桌之上!
杨大眼几个飞身,将狸猫捉拿归案,摔晕过去!
冯太后由衷感叹:“真是好身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太后起身,却暗暗拉住了王睿的手,意思很明确。
俩人进了内室,王睿仍然上下查看,生怕她磕碰到了哪里。
冯太后将他扑倒在銮榻之上,笑道:“这样怎么能看得清楚?”
王睿搂她进怀,叹道:“今天看到大眼,臣才发现,臣真是老了,我肯定逮不住那只狸猫!”
“你怎么能和他相比呢?横戟立马,勇挡白虎的,古今天下只有你一人,你挡是虎,他抓的是猫……”
冯太后呢喃着,抓着他的衣襟,嘴角带着恬静的笑意,居然已经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