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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还在玄微银发上蜿蜒,每一滴都像凝结的寒星,砸在寂灭天阙无瑕的白玉阶前,碎成更细小的冰晶。他踏过积水,身后拖曳着三道狼狈的影子:白芷半拖半抱着那个浑身泥泞、瑟瑟发抖的妖童,如同捧着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墨漓则低垂着头,亦步亦趋,裙裾湿透黏在小腿上,每一步都走得怯懦又沉重,偶尔抬起眼飞快地扫一下玄微那挺直如冰峰的背影,又迅速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眸底翻涌的暗流。

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凄风苦雨隔绝。殿内万年不化的寒玉地面倒映着穹顶流转的星辉,却驱不散那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寂。

“跪下。”玄微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劈开空气,钉在墨漓脚前。

墨漓身体一颤,膝盖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光滑冰冷的玉地上,寒意瞬间透骨。她不敢抬头,只把身体蜷缩得更小,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猫儿似的啜泣。

玄微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落在被白芷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玉榻上的妖童身上。那孩子蜷缩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小脸上,翠绿的眼眸里盛满了尚未散尽的恐惧,像受惊的幼兽,警惕地瞪着周遭的一切,尤其是……玉榻不远处另一张寒玉台上,那具被冰晶覆盖、毫无生气的躯体——云烬。

“白芷。”玄微唤道。

小仙童一个激灵,连忙把怀里紧紧抱着的一堆瓶瓶罐罐放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努力挺直腰板:“神尊,小童在!”

“去请月老浮黎、战将沧溟,即刻来寂灭天阙。”玄微的指令简洁冰冷,毫无转圜余地,“再告知妖王灼华,她要找的人,在这里。”

白芷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对上玄微那双毫无温度的银眸,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寒玉台上冰封的云烬,又看看角落里惊惧的妖童,最后认命地耷拉下脑袋,应了声“是”,迈着小短腿,像只被雨淋透的鹌鹑,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大殿。那扇沉重的殿门开合间,灌入一股更刺骨的寒意。

殿内只剩下冰冷的玉光、压抑的啜泣、妖童惊惧的喘息,以及那具无声无息的冰雕。

玄微缓缓走到云烬的寒玉台前。冰晶覆盖了他苍白的脸,凝固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痛苦亦或是不甘,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玄微伸出手,指尖悬停在距离冰面毫厘之处,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几乎要顺着指尖反噬上来。他凝视着冰层下那张脸,妖童泣血的指认、墨漓“流产”的控诉、《万妖秘典》上“蚀心蛊,以情为刃,弑神诛心”的猩红字迹……所有冰冷的线索碎片在他神心深处碰撞、旋转,试图拼凑成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相。

可为何……指尖悬停之处,那被冰封的心脏,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固的搏动感?是他的错觉,还是这具躯壳不甘的余烬?

“神……神尊……”墨漓怯懦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膝行两步,扬起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漓儿……漓儿真的不知那孩子为何会那样说……定是……定是受了魔族蛊惑!烬哥哥他……他待您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啊!”她说着,又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肩膀耸动得厉害,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冤屈。

玄微缓缓转过身。银色的眼眸如同两轮冰冷的寒月,倒映着墨漓哭泣的身影。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源的审视。

“赤诚?”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评价一件死物的质地,“以蚀心邪蛊为凭?以弑神魔符为证?”

墨漓的哭声猛地一滞,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她张着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随即被更汹涌的泪水覆盖。“不!不是的!神尊明鉴!那蛊……那蛊定是魔族陷害!烬哥哥他……”她急切地想辩解,却又似乎找不到更有力的说辞,只能徒劳地重复着苍白的否认。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洪亮却隐含不满的粗犷嗓音:“玄微上神!何事如此紧急,连雨夜都要扰人清修?莫非你那捡回来的小仙,又捅出什么天大的娄子了?”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

当先踏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如山岳的虬髯大汉,身披暗金仙甲,行走间甲叶铿锵,正是仙界以耿直火爆闻名的战将——沧溟。他浓眉紧锁,虎目如电,一进殿,目光就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首先落在跪地哭泣的墨漓身上,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又看到角落里惊惧的妖童,最后,那如炬的目光牢牢钉在了寒玉台上被冰封的云烬身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烈的厌恶和鄙夷。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穿着大红喜庆袍子、胡子眉毛都花白、手里还揪着一大团乱糟糟红线的老头——月老浮黎。他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嘴里嘟嘟囔囔:“哎哟喂……我这把老骨头哟……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沧溟小子你慢点!扯断我老人家的宝贝红线你赔得起吗?” 他一边抱怨,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那团乱麻似的红线往袖子里塞,动作滑稽。然而,当他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扫过殿内情形,尤其是看到寒玉台上冰封的云烬和玄微那身尚未干透的血污银袍时,他脸上的抱怨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深深的忧虑。他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目光在玄微腰间那根颜色愈发粉润的剑穗上停留了一瞬。

最后踏入殿内的,是一道炽烈如火的身影。妖王灼华,一身赤红战甲,红发如烈焰燃烧,绝美的面容此刻却罩着一层寒霜。她几乎是一步就跨到了蜷缩在玉榻上的幼童身边,动作快如鬼魅。当她看清幼童身上斑驳的泥污、干涸的血迹,尤其是那双盛满恐惧、瞳孔深处隐现诡异紫芒的翠绿眼眸时,一股狂暴的妖气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轰然爆发!

“灼炎!”灼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触碰幼弟的脸颊,却又怕惊扰到他,“阿姐来了!别怕!”

那名叫灼炎的妖童看到灼华,翠绿的眼中恐惧稍退,却猛地爆发出更大的委屈和依赖,他“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拼命往灼华怀里钻,一只沾满泥污的小手却带着刻骨的仇恨,再次精准地指向寒玉台的方向,声音尖利刺破殿宇:“阿姐!是他!那个白衣服的魔鬼!他吃了阿焱!用金箭!扯出魂!吃了!好可怕!魔鬼!” 他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仇恨而剧烈抽搐。

灼华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烈焰的蛇瞳,瞬间化作最锋利的刀锋,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狠狠刺向寒玉台上冰封的云烬!狂暴的妖力在她周身翻腾,赤红的发丝无风自动,整个寂灭天阙的温度似乎都骤然升高了几度,却又被玄微周身散发的冰寒死死压制,形成一种诡异的冰火对峙。

“玄!微!”灼华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这就是你‘彻查’的结果?这就是你‘寂灭天阙’庇护的人?!一个身负蚀心邪蛊、勾结魔族、残害我幼弟的妖孽?!”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冰冷的玉地上,也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沧溟战将冷哼一声,声如洪钟,上前一步,暗金仙甲在星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上神!证据确凿!此子身负青鸾余孽血脉已是隐患,如今更被搜出蚀心邪蛊,勾结魔族,残害妖族幼童,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人证在此!”他大手一指惊惧的灼炎,“此等祸患,留之何用?按天规,当立诛神魂,以儆效尤!” 他虎目圆睁,杀气腾腾,右手已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替天行道的架势。

墨漓像是被灼华的怒火和沧溟的杀气吓到了,哭得更加哀婉凄绝,身体抖如筛糠,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不……不是这样的……沧溟将军息怒……妖王陛下息怒……烬哥哥他……他定有苦衷……定是被逼的……” 她这看似求情,实则火上浇油的哭诉,让灼华的脸色更加难看,妖力翻涌得更加剧烈。

月老浮黎捋着胡子的手停了下来,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哭哭啼啼的墨漓、杀气腾腾的沧溟、怒火焚心的灼华、冰封的云烬之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自始至终沉默如冰的玄微身上。他注意到玄微腰间那根粉色的剑穗,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分。老头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纠结,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在一片肃杀中挤出一点和稀泥的空间:“咳咳……那个……玄微上神啊,诸位,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事情……事情还没弄清楚,喊打喊杀的,多伤和气?你看这孩子,”他指了指灼炎,“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指认……嗯……是不是再斟酌斟酌?还有这蚀心蛊……” 他的目光落在云烬心口被冰封的位置,那里似乎有极淡的红光在坚冰下若隐若现,“兹事体大啊……总不能凭感觉就定罪吧?”

“斟酌?”灼华厉声打断他,蛇瞳中烈焰熊熊,“我儿灼焱尸骨未寒!我幼弟灼炎亲眼目睹,身负魔印指认!这蚀心邪蛊更是明明白白种在他心脉!月老!你还要如何斟酌?难道非要这魔蛊发作,弑神戮仙,酿成大祸,才算‘清楚’吗?!” 她猛地转向玄微,声音如同淬火的利刃,“玄微上神!你乃上古尊神,执掌法则!今日,当着本王的面前,当着这满殿‘证据’,你!还要庇护这个身负邪蛊、心藏魔胎的祸患吗?!”

“庇护?”玄微终于开口了。他缓缓抬起眼,那双银色的眸子如同冻结了万载时光的寒渊,扫过灼华燃烧的怒焰,扫过沧溟按剑的手,扫过浮黎纠结的胖脸,最后,目光沉沉地落回冰封的云烬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本尊,只信天道昭昭,法理如鉴。”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灼华的怒火和墨漓的啜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空旷冰冷的殿宇中,“蚀心蛊,魔族秘传,以情为刃,惑心乱智,噬魂夺魄,最终……弑主反噬。”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寒气四溢。

他的目光转向月老浮黎:“浮黎。”

月老一个激灵,连忙应声:“老朽在!”

“取‘神裁刃’来。”玄微的声音不容置喙。

“神裁刃”三个字一出,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灼华翻腾的妖气都为之一滞!沧溟按剑的手猛地收紧!墨漓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被更深的泪水覆盖。浮黎更是胖脸一白,揪断了好几根宝贝胡子。

“神……神裁刃?”浮黎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上神!这……这可使不得啊!那是……那是断因果、斩孽缘、裁神魂的无上神器!稍有不慎,被裁者立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用来验蛊……这……这也太……”他急得直搓手,那团乱麻红线又被他无意识地揪了出来。

“是啊上神!”沧溟也忍不住出声,语气虽然依旧生硬,却也带上了一丝凝重,“神裁刃锋芒太过!此子如今被封禁,已是砧板鱼肉,何须动用此等神器?万一……”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动用神裁刃,云烬十死无生!这几乎等同于直接宣判死刑!

灼华也皱紧了眉头,蛇瞳中的怒火被一丝惊疑取代。她虽然恨不能立刻将云烬碎尸万段,但也深知神裁刃的可怕。那是对罪大恶极、扰乱三界根本秩序者才会动用的终极裁决!用来验蛊?玄微这是……要亲手彻底断绝一切可能?还是……

玄微对周围的反应恍若未闻。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着一种万载不移的决绝,只定定地看着浮黎:“取来。”

两个字,重逾千钧。

浮黎看着玄微那双毫无波澜的银眸,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胖脸上满是无奈和痛惜。他颤抖着手,在宽大的红袍袖袋里摸索了半晌,最终,掏出了一样东西。

并非想象中的神兵利器。那只是一根……尺余长、通体流转着混沌灰芒的……石尺?

石尺非金非玉,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玄奥莫测的纹路,仿佛承载着天地初开时的秘密。它静静地躺在浮黎摊开的掌心,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却让整个寂灭天阙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穹顶流转的星辉都黯淡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直指本源法则的威严和冰冷死寂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便是“神裁刃”——以混沌原石为基,承载天道裁决意志的无上神器!它不显锋芒,却可斩断世间一切有形无形的羁绊,裁定最根本的因果与罪孽!

白芷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缩在巨大的殿柱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小脸煞白地看着那根灰扑扑的石尺,大气都不敢喘。灼炎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石尺上散发的、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吓得往灼华怀里缩得更紧,翠绿的瞳孔中,那圈暗紫魔印的光芒似乎都微弱了几分,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墨漓跪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死死盯着那根石尺,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期待、还有一丝疯狂的快意?

沧溟神色肃穆,按剑的手微微放松,退开一步,以示对神裁之力的敬畏。灼华也收敛了翻腾的妖力,蛇瞳紧紧盯着那石尺,又看看冰封的云烬,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沧溟神色肃穆,按剑的手微微放松,退开一步,以示对神裁之力的敬畏。灼华也收敛了翻腾的妖力,蛇瞳紧紧盯着那石尺,又看看冰封的云烬,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浮黎捧着那沉重的混沌石尺,一步步走向寒玉台。他的脚步异常沉重,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玄微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将石尺的一端,缓缓地、轻轻地,点在了覆盖云烬心口位置的冰层之上。

就在石尺触碰到冰面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却又震荡神魂的嗡鸣陡然响起!覆盖在云烬心口位置的坚冰,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薄雪,瞬间消融!露出了下面苍白的肌肤和……心口处那一道若隐若现、正散发出越来越炽烈、越来越妖异红光的疤痕——蚀心蛊所在!

那红光仿佛受到了神裁刃气息的极致刺激,猛地暴涨!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化作一道刺目的、如有实质的猩红光柱,瞬间冲破冰层阻隔,直冲寂灭天阙的穹顶!将流转的星辉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一股混乱、贪婪、充满扭曲爱欲和毁灭气息的邪力,如同粘稠的血浆,瞬间弥漫开来!

“果然是蚀心蛊!”沧溟厉喝出声,眼中杀机暴涨!

“魔蛊!好强的邪气!”灼华亦是脸色剧变,护着灼炎后退一步。

墨漓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死死捂住嘴,眼中泪水涟涟,身体摇摇欲坠,仿佛悲痛欲绝。

浮黎捧着石尺的手剧烈颤抖,胖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骇!

白芷吓得“啊”一声,彻底缩回了柱子后面。

玄微的银眸死死盯着那冲霄而起的猩红光柱,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波澜也彻底冻结,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原。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神裁刃悬浮的末端。一股精纯浩瀚、冰冷无情的上古神力,开始在他掌心凝聚!只需他心念一动,神裁之力便会顺着石尺,无情地斩下,将云烬连同他心脉中那恶毒的蚀心蛊,彻底从这个世间抹去!神魂俱灭!

殿内气氛凝固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微那只即将落下裁决的手上!死寂!只有那蚀心蛊散发的邪异红光在无声咆哮!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籁俱寂的时刻!

玄微凝聚神力的指尖,猛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一滴闪烁着纯粹银芒、蕴含着无尽神性与冰冷法则气息的神血,如同最璀璨的寒星,挣脱了指尖的束缚,在所有人惊愕万分的目光注视下,精准无比地、决绝地滴落——

滴在了那根悬浮在云烬心口上方、正散发着裁决死寂气息的混沌石尺之上!

银色的神血,与灰扑扑的混沌石尺接触的刹那,并未被弹开,也未滑落,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瞬间被石尺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吸收了进去!

嗡——!

神裁刃再次发出一声嗡鸣!但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死寂,而是变得高亢、清越,仿佛尘封万载的古琴被骤然拨动了心弦!整个尺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灰扑扑的石质表面下,仿佛有亿万星辰被瞬间点亮!无数道细密繁复、流淌着银色神辉的法则符文从尺身内部浮现、流转、交织!一股浩瀚、威严、公正、凛然不可侵犯的天道意志轰然降临!瞬间将那蚀心蛊散发的猩红邪力压制下去!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融入神裁刃的银色神血,并未消失。它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尺身内部那由法则符文构成的玄奥脉络中急速穿行、游走!仿佛一道银色的闪电,沿着无形的轨迹,瞬间穿透了神裁刃的本体,抵达了另一端——那正轻轻点在云烬心口蚀心蛊疤痕上的尺尖!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轻响。

那道由玄微神血所化的银色流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带着裁决与探源的意志,顺着神裁刃的尺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云烬心口那散发着妖异红光的疤痕深处——刺入了蚀心蛊的核心!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极致痛苦、恐惧和暴戾的尖锐嘶鸣,猛地从云烬心口的位置爆发出来!仿佛某个蛰伏的邪物被利刃刺穿了心脏!那冲霄的猩红光柱剧烈地扭曲、颤抖起来!浓郁如实质的邪力疯狂翻涌,试图抵抗、吞噬那道入侵的银色神光!

整个寂灭天阙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穹顶星辉乱颤!玉柱嗡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沧溟目瞪口呆!灼华蛇瞳圆睁!浮黎捧着神裁刃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墨漓捂嘴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错愕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白芷从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仙桃!

玄微的银眸死死锁定着神裁刃与云烬心口连接之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滴蕴含神性与裁决意志的神血,正在与蚀心蛊本源进行着最凶险、最直接的碰撞与……交融?!

神血如银龙,蚀心邪力如血海狂涛!两者在云烬心脉深处,在神裁刃的见证与引导下,疯狂地纠缠、撕咬、侵蚀!

那猩红的光柱扭曲变幻,时而膨胀如魔日,时而收缩如血线。邪异的嘶吼和神血流转的清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乐章。

就在这激烈到极致的对抗似乎要将云烬残破的躯体彻底撕裂的刹那——

异变再生!

疯狂翻涌的猩红邪力核心,那道属于玄微的银色神血,光芒骤然内敛!并非被吞噬,而是……仿佛触动了蚀心蛊最深处某种被扭曲、被污染、被强行压制的……本源印记!

嗡!

神裁刃猛地一震!尺身上流转的亿万银色法则符文瞬间光芒大放!一股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裁决与溯源之力轰然爆发!

在这股力量的引导和映照下,那疯狂肆虐的猩红邪力,如同被投入了净化之泉的污血,开始剧烈地沸腾、蒸发、褪色!

猩红……褪为深红……再褪为粉红……

在所有人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注视下,那原本妖异邪恶的蚀心蛊红光,颜色竟不可思议地飞速变淡、变柔!而玄微神血所化的银芒,非但没有被污染吞噬,反而如同种子落入沃土,开始……生长?蔓延?

猩红褪尽,粉红弥漫!

那心口疤痕处爆发出的光芒,不再是令人作呕的猩红邪光,而是化作了一片柔和而奇异的……粉红色光晕?

这还没完!

那粉红色的光晕并非静止,而是在神裁刃力量的引导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自主地流动、勾勒、塑形!

光芒流转间,在云烬苍白的心口上方,在那冰冷的神裁刃尺尖之下,在那片柔和粉红的光晕之中——

两朵并蒂而生的莲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纯粹的光芒勾勒、凝聚、盛放!

花瓣娇嫩,粉光莹莹,脉络清晰可见。两朵莲花同根同源,茎叶相连,彼此依偎,在柔和的光芒中缓缓旋转、摇曳生姿。一股奇异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不再是蚀心蛊的邪异与混乱,而是……一种纯净的、执着的、甚至带着一丝悲怆意味的……守护与羁绊?

粉色的莲瓣上,甚至隐隐流淌着玄微神血特有的银色光晕,如同露珠点缀,圣洁而神秘。

蚀心蛊的邪异红光呢?那令人心悸的混乱邪力呢?那欲要弑神反噬的恶毒诅咒呢?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这并蒂双莲,在寂灭天阙冰冷的寒玉台上,在神裁刃的混沌光芒映照下,在玄微那滴神血的滋养中,静静地、无声地绽放。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沧溟张着嘴,下巴几乎要掉到他那身铮亮的仙甲上,按着剑柄的手早已松开,茫然无措。他看看那粉光莹莹的并蒂莲,又看看冰封中依旧毫无生气的云烬,最后看向玄微,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的茫然。

灼华那双燃烧的蛇瞳也熄了火,只剩下满满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她怀里的灼炎似乎也被这柔和的光芒安抚,不再剧烈颤抖,只是睁着那双翠绿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那两朵漂亮的光莲。灼华的目光在莲花和幼弟眼中那圈依旧存在的暗紫魔印之间来回扫视,眉头拧成了死结。

浮黎捧着神裁刃的手已经不抖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无声地开合着,像是离水的鱼。他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盯着那并蒂双莲,仿佛要从那柔和的光芒里看出朵花来。他脑子里那团乱麻红线似乎彻底打成了死结——神裁刃验蛊,验出个并蒂莲?这玩意儿在姻缘簿上代表啥来着?天作之合?生死不离?老朽我掌管三界姻缘红线几万年,也没见过这么验的啊!

墨漓更是彻底石化。她捂嘴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脸上精心维持的悲戚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一种被雷劈了般的呆滞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惶。那两朵该死的莲花是什么?神裁刃坏掉了吗?蚀心蛊呢?那能证明云烬“罪大恶极”、“包藏祸心”的蚀心蛊呢?!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白芷已经彻底从柱子后面滚了出来,坐在地上,小嘴还保持着能塞桃子的形状,傻愣愣地看着那漂亮的光莲,又看看自家神尊,小脑袋瓜彻底宕机。

而玄微……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银色的长发垂落肩头,沾染的雨水早已在殿内寒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那双冻结了万载时光的银眸,此刻正倒映着心口上方那两朵缓缓旋转的、粉光莹莹的并蒂莲。

冰冷的神性面具下,有什么东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裁决之力反馈的信息如同洪流般冲入他的神念——那不是魔蛊的污秽本源!那被层层邪力扭曲包裹的核心深处,烙印着的,竟是一道以心血为引、以神魂为祭、充满了绝望守护意味的古老禁制!那禁制的力量……熟悉得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竟隐隐与他同源!而那并蒂双莲所散发出的羁绊气息……正与他那滴融入的神血……完美共鸣!

蚀心蛊?弑神?

不!

那被邪力污染扭曲的外壳之下,包裹的竟是……一颗以最极端、最疯狂、最不计代价的方式,试图将自己与某物(或某人)强行绑定、生死与共的……痴妄之心?!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惊雷,狠狠劈在玄微万载冰封的神心之上!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玄微那冰冷无波、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极致的错愕、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粉光并蒂莲映照出的……动摇?

他维持着抬手的姿势,凝聚神力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那双倒映着并蒂莲的银眸深处,冰冷的神性光芒剧烈地动荡、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坚冰之下疯狂地挣扎、冲撞,试图破壳而出!

殿内死寂无声。

只有那两朵粉光莹莹的并蒂莲,在神裁刃混沌光芒的映衬下,在云烬苍白心口的上方,在玄微那滴神血的滋养中,兀自缓缓地、无声地旋转、绽放。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玄微眼中那片剧烈动荡、几欲碎裂的冰原。

他腰间的剑穗,那根由月老情丝编织、原本只是点缀的装饰物,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其粉红的色泽,在并蒂莲光芒的映照下,正悄然变得……愈发浓郁、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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