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砾，敲打在破旧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洛云曦坐在一座边境哨所的密室之内，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杯早已冷却的粗茶。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尘土混合的复杂气味，提醒着她这里不再是那个窗明几净的摄政王府，而是血与火交织的残酷前线。
在她面前，一名独臂的军官正襟危坐，神情激动而又敬畏。他叫林野，是三天前洛云曦从一场诡异的伏击战中救下的边境校尉。也正是从他口中，洛云曦拼凑出了这失落三年的残酷真相。
“王爷……不，陛下，”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似乎还在努力消化眼前之人死而复生的事实，“您失踪的第二年开春，一切都变了。”
洛云曦抬眸，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太多情绪波澜，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往往隐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最初，我们与归墟的合作还算顺利。”林野的眼神陷入了回忆，“依照您留下的盟约，双方在迷雾之海建立了联合防线，共同开采空冥石，甚至组建了混合部队，一切都欣欣向荣。沈帅……沈辞元帅坐镇北境，霍青将军则负责协调与归墟的军事合作，大家都以为，和平的日子就要来了。”
他的话语顿了顿，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连带着空荡荡的袖管也微微颤抖。
“但是，一种‘流言’开始在军中蔓延。”林野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有人说，归墟一族亡我之心不死，所谓的盟约只是他们渗透天启的糖衣炮弹。他们甚至拿出了一些‘证据’——几支深入腹地的归墟斥候小队被当场格杀，身上搜出了详尽的军事布防图。”
“嫁祸。”洛云曦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以她对海皇沧涯的了解，在共同的危机尚未解除前，他绝不会做出如此短视的行为。
“沈帅和霍将军也是这么认为的。”林野苦涩一笑，“他们立刻展开调查，试图找出幕后黑手。但对方的手段太过高明，所有线索都指向归墟内部的鹰派势力，就连海皇亲自派来的使者也无法解释清楚。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根除。”
“之后，摩擦不断升级。小规模的冲突，物资的克扣，情报的误判……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精确地挑动着双方最敏感的神经。终于，在一次联合巡逻中，一场惨烈的‘误会’发生了。”
林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悲痛：“我们的一支精锐巡逻队与归墟的皇族卫队爆发激战，双方几乎全军覆没。霍青将军的亲弟弟，就在那场战斗中……阵亡了。”
洛云曦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那个总是跟在霍青身后，有些腼腆却无比崇拜兄长的年轻将领。
“霍将军……他怎么样了？”
“他变了。”林野的声音低沉下来，“从那以后，他成了联盟中最坚定的反归墟派。他认为归墟从始至终都在演戏，他开始与朝中那些本就反对联盟的保守派大臣们联手，处处与沈帅作对。”
“联盟，就这样从内部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次针对海皇的刺杀。”
“什么？”饶是洛云曦，此刻也无法保持镇定。
“刺客使用的是天启王朝最顶尖的军用弩箭，上面淬了只有军部高层才能接触到的剧毒。虽然海皇最终无碍，但他的左膀右臂，那位一直致力于和平的归墟长老，却当场毙命。”林野的脸上满是无奈，“至此，所有的信任荡然无存。海皇震怒，下令全面进攻，战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以最惨烈的方式，再次爆发了。”
洛云-曦闭上了眼睛。
她几乎能想象出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一个完美的闭环，一环扣一环，精准地打击在联盟最脆弱的节点上。挑拨离间，制造误会，刺杀关键人物……这手法，太熟悉了。
“方舟基金会。”她轻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什么？”林野一愣，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洛云曦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问道：“沈辞呢？他现在在哪里？北境防线如何了？”
提到沈辞，林野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沈帅……他太难了。对内，他要应对霍将军和保守派的压力；对外，要抵挡归墟的怒火。更可怕的是，我们的敌人，不止归墟。”
“不止归墟？”
“是的。”林野的独臂指向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广袤土地，“战争爆发后不久，一支神秘的军队出现在大陆西侧。他们装备着我们闻所未闻的武器，那种武器能发出耀眼的光束，瞬间洞穿我们最坚固的铠甲。他们的战船能无声无息地浮在空中，他们的士兵……悍不畏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我们称之为……‘天罚军’。因为他们的攻击，就像来自天上的惩罚，无法理解，无法抵挡。”
“天罚军与归墟，从东西两个方向对我们发动钳形攻势。沈帅不得不将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一分为二。他亲率‘镇北军’主力，在冰封谷抵御归墟的正面猛攻。而秦风将军，则带着‘破晓’特战营，在西线的流沙河谷与‘天罚军’展开周旋。”
“我……就是从流沙河谷败退下来的。”林野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我们败了，败得很惨。秦风将军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带着亲卫队断后，已经……已经七天没有消息了。”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洛云曦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动了她的发梢。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有火光在跳动，那是连绵不绝的战火。
三年。
仅仅三年，她亲手缔造的和平，她寄予厚望的联盟，就已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她的挚友，她的战友，正在用血肉之躯，抵御着来自两个方向的致命威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名为“方舟基金会”的地球阴影，正躲在幕后，欣赏着自己导演的这出惨剧。
一股冰冷彻骨的怒意，从洛云曦的心底最深处，缓缓升起。那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而是一种足以冻结万物的死寂。
她回来了。
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带着两个世界的真相。
那么，这场由他们开始的游戏，就由她来亲手终结。
“传我命令。”
洛云曦转过身，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驱散了林野心中的所有惶恐与不安。
“召集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目标，流沙河谷。”她的目光穿透了黑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深陷重围的身影，“我们去……把秦风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