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静室。
陈尘盘膝而坐,周身混沌气息流转,演化诸天生灭。柳萱与蓝媚儿侍立两侧,一个温婉,一个妖娆,皆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修炼。
忽然,陈尘眉心微蹙,周身流转的气息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就在刚才,一道极其微弱、带着刺骨寒意与绝望气息的神念波动,跨越了无尽空间,如同风中残烛般,触碰到了他布设在外的混沌感知网络。这道神念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熟悉的是其中蕴含的那缕清冷坚韧的剑意,陌生的是那几乎被彻底冻结、只剩下最后一点不甘的生机。
“苏雨……”
陈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静室内的温度,却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柳萱和蓝媚儿同时感受到了这股变化,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柳萱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尘哥哥,怎么了?”
“冰云峰,出事了。”陈尘站起身,目光似乎穿透了静室的墙壁,望向了遥远北地的某个方向,“苏雨,自封于万载寒潭。”
“什么?”柳萱掩口惊呼。她与苏雨虽非同门,但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对那位清冷如冰、剑心剔透的女子印象颇深。“苏师姐她……为何如此?”
蓝媚儿也是眸光一闪,她对苏雨了解不多,但能让陈尘如此在意,甚至中断修炼,必然不是小事。她心思玲珑,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娇声道:“莫非,又是那等逼婚联姻的龌龊事?”
陈尘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然默认。他抬手在虚空一划,一道空间涟漪荡漾开来,对面隐约传来林婉儿和柳如烟的气息。
“婉儿,如烟,守好天枢峰。”他的声音透过空间传递过去,“我需往冰云峰一行。”
交代完毕,他一步踏出,身形已消失在静室之中。柳萱和蓝媚儿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只感到一阵空间波动,陈尘的气息便已远遁千里。
……
北地,冰云峰。
此地终年积雪,寒风凛冽,举目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宗门建筑多以玄冰筑成,晶莹剔透,却也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此刻,冰云峰主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玄冰。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冰蓝色宫装的美妇,正是冰云峰峰主,云冰真人。她面容姣好,却带着化不开的冷峻与威严,此刻眉宇间更是笼罩着一层寒霜。下方,站着几位长老,皆是面色沉重。
“峰主,苏雨那丫头……当真如此决绝?”一位白发老妪叹息道,她是看着苏雨长大的传功长老。
云冰真人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冰冷:“哼!不知好歹!能与‘玄霜谷’少谷主联姻,是多少女修求之不得的机缘!玄霜谷资源雄厚,其少谷主年纪轻轻便已是元婴后期,前途无量!她竟敢以死相逼,自封于万载寒潭,简直是将我冰云峰的颜面置于何地!”
另一位长老皱眉道:“峰主,苏雨毕竟是我冰云峰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身具‘玄冰灵体’,就此陨落,实在可惜。不如……再劝劝她?或者,与玄霜谷再商议一番?”
“商议?”云冰真人猛地一拍扶手,寒玉制成的扶手瞬间布满裂痕,“玄霜谷的条件已经开出,只要我们答应联姻,便赠予三枚‘万年冰髓’和一部地阶上品冰系功法!有了这些,我冰云峰实力必能大涨!为了宗门大计,牺牲她一个弟子,有何不可?更何况,那玄霜谷少谷主哪点配不上她?是她自己冥顽不灵!”
她语气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在她看来,宗门利益高于一切,弟子的个人意愿,尤其是关乎终身幸福的意愿,在宗门发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传功长老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云冰真人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冰锥,“传令下去,封锁万载寒潭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既然她选择自封,那就让她在里面好好冷静冷静!等她熬不住了,自然会求饶出来!若她真的冥顽到死……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命令传下,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漠。
……
万载寒潭,位于冰云峰后山禁地。
这里比之外界更加寒冷,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寻常修士在此,不需一炷香便会被冻成冰雕。潭水并非液态,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蓝色宝石般的固态,散发着亘古不化的极致寒意。这里本是冰云峰弟子修炼冰系功法、淬炼剑意的圣地,但此刻,却成为了一座美丽的坟墓。
潭面平滑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潭水深处,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
苏雨。
她静静地悬浮在潭水中央,周身被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玄冰包裹,如同琥珀中的精灵。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此刻已被彻底冻结,紧贴在玲珑有致的娇躯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秀发如墨,沾染着细碎的冰晶,披散在肩头。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霜花,原本清冷如玉的俏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紧抿的唇瓣,还残留着一抹倔强的弧度。
她的意识,已几乎完全沉沦。极致的寒冷不仅冰封了她的身体,更在侵蚀她的神魂。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幼时家族一夜之间被仇敌覆灭,父母为护她逃生而惨死眼前,那冲天的火光与鲜血,成为了她永恒的梦魇。侥幸被云冰真人所救,带入冰云峰,她拼命修炼,以为找到了依靠,却最终发现,自己不过是宗门用来交换利益的、一件比较珍贵的“货物”罢了。
当云冰真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告知她必须嫁给玄霜谷少谷主时,她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对“联姻”二字的深恶痛绝,对自身命运的无力与悲哀,化作了彻底的绝望。
既然无法反抗,那便自我放逐。
这万载寒潭,是她最后的净土,也是她选择的归宿。以玄冰灵体沟通此地万载寒气,自我冰封,陷入假死。这是她无声,却最激烈的抗议。
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她的四肢百骸,冻结她的血液,麻木她的感知。唯有心口处,还有一丝微弱的、属于玄冰灵体本源的热力在顽强抵抗,如同风中残烛,守护着最后一点生机。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要彻底融入这片永恒的冰寒之中。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一道模糊却无比温暖、无比熟悉的身影,突兀地闯入了她的心海。
那是……陈尘。
那个在多年前一次秘境历练中,曾与她有过短暂交集,在她遭遇强敌围攻时,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出现,随手化解危机,并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眼神的男子。他的强大,他的神秘,他那时看似随意却仿佛能看透她一切伪装的深邃目光……都曾在她清冷的心湖中,投下过一丝涟漪。
“如果……如果是他……”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即将冻结的心田中闪过。
但这念头太过渺茫,瞬间便被无边的寒意吞噬。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最后一点意识也拖入冰冷的黑暗深渊。
晶莹的冰层,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映不出丝毫光彩。唯有那紧抿的唇,仿佛还在诉说着她的不甘与决绝。
寒潭之上,冰云峰弟子设下的封印光幕闪烁着冰冷的符文,将此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潭底,那尊美丽的冰雕,气息愈发微弱,生命之火,摇曳欲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