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明若泠心头一紧,虽云舟震得厉害,她却借着腰间光穗的稳力定如磐石。
刚开口,识海中就传来铃知带着哭腔的惊呼,原来铃知体内灵力不足,撑不住平衡阵的消耗,阵纹已开始出现细碎裂痕。
明若泠来不及多想,剑指并于额间,飞快运转手诀引入识海,引动体内空灵根之力。
淡蓝色的灵力如溪流般从她掌心涌出,顺着阵法的灵力闭环,源源不断涌向舟尾的铃知:“别怕,我给你输灵力!”
因二人早已认主,灵力共享时毫无滞涩。
随着明若泠的灵力注入,铃知周身的光芒重新亮起,即将崩解的月蚀纹也渐渐修复,云舟的晃动终于缓和了几分。
裴寂昀的识海中,星皎正激动地蹦跳着。明若泠身上那股温暖如风的气息拂过,连它都像沐浴在灵泉里,舒服得直晃身子。
“别跳了!”
裴寂昀在心里无奈开口,“我们都喜欢泠儿身上的气息,会被吸引也正常,你怎的还这么激动?”星皎蹦得太欢,让他总觉得识海在“荡秋千”。
“你看那个叫雪球的猫!能帮她盯罗盘、护着她;舟尾那个书灵也能布阵!就你!”裴寂昀的声音带着些许控诉,“天天要么在照水镜前自恋,要么瞎蹦跶,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裴寂昀第一次觉得这诞生在他识海中的皓月元灵着实不靠谱。
“嘤……我还在幼灵期嘛,是个宝宝呀!你不能压榨童工!”星皎立刻换了副委屈巴巴的腔调。
裴寂昀叹气。
罢了,母亲说过星皎来历特殊,便不跟这“小孩”计较了。
此时,明若泠与铃知已稳住平衡阵,裴寂昀看着罗盘上的红光彻底消散,便收回缠在明若泠腰间的月穗,将月华之力尽数注入舵轮。
他双脚微微悬空,墨色衣袍在风中翻飞,发冠上的银链与墨发交织,面色却愈发平静。
最后一个手印落下,云舟猛地偏移路线,颤抖瞬间停止。
他深呼一口气,这活着实费力,好在有惊无险。
抬眼望去,明若泠还站在舟首,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像是全程看着他操作。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粘在脸颊上,想来是方才的烈风所致,眼底神色却有些复杂。
可云舟刚停稳,她便收回目光,将灵力尽数敛去,转身快步走向舟尾。
刚到舟尾,明若泠就见铃知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手绞着衣角,头垂得低低的,发尾的铃铛随风晃着,却没发出声响。
“怎么了,铃知?”
她蹲下身,平视着铃知的眼睛,想来是方才布阵出了差错,这孩子又在自责了。
铃知总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其实明若泠只是习惯了吩咐雪球,也舍不得让娇娇软软的她涉险。
“唔……刚刚除了灵力不够,我还……”铃知的声音细若蚊蚋,像梦中呢喃。
“还不小心念错了平衡咒的一个字?”明若泠笑了,轻轻摸着她的发尾,“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里的阵法耗这么多灵力。不瞒你说,我刚刚是跟着你念的,比你还差劲呢,那些咒语太生涩,没有你,我根本念不完。”
“真的吗?”铃知抬起头,眼里满是懵懂。
这么厉害的主人,怎么会念不出咒语?
“当然!你主人我最不擅长背东西了!”
明若泠嘿嘿一笑,这话倒是真的,从前被课文支配的恐惧,到了这修真界还没消散。
她又柔声说:“以后我会让你和我、雪球一起历练,我们一起成长,好不好?”
她怕铃知心思敏感,生出执念心魔,只能耐心引导。
小半刻钟后,二人手牵手回到舱内。铃知脸上已没了委屈,满是笑容,心里还憋着一股劲。要好好努力,再也不拖主人后腿!
瞥见雪球正学着摆弄舵轮,铃知抬头对明若泠说:“主人,我想回混沌天书闭关,感悟书中之意。”
明若泠摸了摸她的头:“不用太辛苦,量力而行就好。”
铃知郑重颔首,化作点点流光,回到识海空间,唤出混沌天书很快就沉浸其中。
见铃知彻底进入混沌天书闭关,明若泠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双肩终于微微松懈。四周的空间乱流虽已减弱,云舟仍在轻微震颤,空气中未散的灵气像淡薄银雾,萦绕在她周身。
她抬步走向舟首的裴寂昀,脚步在晃动的甲板上依旧稳而轻。见他仍全神贯注地握着舵盘,指节因用力泛白,眉眼间凝着一丝凝重。
明若泠心下一紧,声音不自觉带上急切:“怎么样了?还会有下一波危险吗?”
心想着是不是脱离空间裂隙的吸力没这么容易?
裴寂昀没立刻回头,目光仍锁着前方光怪陆离的航线,直到一道阵法光芒亮起、舟身彻底稳下来,他才松了半分力道,侧头看她。
额角的细汗被灵气悄悄蒸腾,他唇角牵起安心的弧度,声音虽带疲惫却沉稳:“你的阵法起到了大作用,已经成功偏移了原来的路线,我们现在走的是弯路。”
“弯路?”明若泠纤长的睫毛轻颤,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咳……”裴寂昀似觉用词不妥,轻咳一声解释,“是‘弯曲的安全路线’,只是可能会有些颠簸晕眩。”
他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语气放缓带了劝慰,“方才你耗了不少灵力,先去歇着吧,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这话并非客套,有了平衡阵相助,他确实不用再分心稳住舟体,压力减了大半。
明若泠闻言,望向云舟外色彩迷离的极光障壁,又看向裴寂昀专注的侧影。
她知道穿越险地耗时久,让他独自支撑实在过意不去,便轻轻摇头,声音虽轻却坚定:“那就好。但保险起见,我还是留在这和你一起盯着吧。”
此刻让她去休息,她实在放不下心。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腰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润的触感,方才危急关头,正是那股力量化作长穗缚住她,将她从险些被甩出云舟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指尖下意识轻触腰间衣料,随即抬眼望向前方流光溢彩的极光,没直视裴寂昀,声音放低却清晰:“方才……多谢你出手帮忙。”
那时她脚步已有些虚浮,虽做事前会反复推演最优解,可有人记挂着她的安危,那份暖意终究不同。
裴寂昀掌舵的手没动,神色却柔和了几分,没回应道谢,反而转了话题,声音轻松了些:
“这极光迷障虽长,却也有个好处,这一路上,不会有别的妖魔鬼怪来打扰我们了。”
明若泠也知晓他不想多听那些道谢的话,环顾四周云舟外是变幻莫测的极光,如同巨大的彩色轻纱在天幕中飘荡,美得令人窒息,却也死寂得让人心慌。
她想想也是,这等险地,除了像她这般有不得不来的理由,谁会无聊到前来碰壁?
或许也只有那些痴迷天地奇景的旅人,会甘冒奇险一睹这极光风光。
东洲大陆灵兽本就不多,纵有些许开了灵智的野兽,也深居在远离尘嚣的丛林原野之中,自有其生存之道,绝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等绝地送死。
她的目光悄然落回身旁的裴寂昀身上。方才他运转功法稳定云舟时,周身流转的灵韵有一种独特的质感,与她所知的任何流派都不同。
那感觉并非霸道强势,反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却又浩渺广博,仿佛能包容万物,润物无声。
她与他并肩同行这么久,竟从未见他真正显露过根底,连他是什么灵根都摸不清楚。
心下微动,她斟酌着开口,声音比平时轻软几分:“你…这功法好像挺特别的。”
她并未直视他,视线仿佛被窗外流转的极光吸引,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好奇,仿佛只是无意间发现的趣事。
裴寂昀闻言,操控舵盘的手指微微一顿,侧过头来看她。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注意到这个,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便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连语气里都染上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被关注后的欣然:
“你觉得特别?”他好像很高兴她能发现这一点。
“是啊,很特别,”明若泠这才转过脸来,对上他那双映着极光色彩、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肯定地点点头,“第一次见你出手时就觉得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功法特别是真,但此刻提起,却也是她刻意为之的试探。
方才她几乎将空灵力的特性发挥了八成,即便她做了一些遮掩,以裴寂昀的修为和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不可能毫无察觉。
裴寂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还掺入了一点玩味。
稍稍调整了一下舵盘,让云舟更加平稳地滑行在光怪陆离的通道中,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引诱人猜谜的趣味:“在我老家那边,大部分人出生时都会继承一种独特的能力,有的是引动星辉,有的是沟通木灵……还有的能获得匠神亲睐,精通天地锻造之法。”
他微微顿了一下,侧目看她,眼中光华流转,比窗外的极光更引人探究,“师姐不如猜猜看,师弟我继承的……是哪一种?”
“你们高阶大陆的人都这么厉害吗?一出生就在终点?”
明若泠忍不住惊叹,话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某种实感,极大部分人出生就可能继承一种出众能力,这在她认知中本应是万中无一的机缘,到了裴寂昀口中,竟像街边的白菜一样平常?
她不是不知道天赋异禀的存在。
明家之中,她的兄弟姐妹所拥有的能力也绝不弱小,可放在东洲大陆,已是寥寥数人,凤毛麟角。
然而即便是他们,恐怕也难及裴寂昀口中那个世界的人。
“其实不然,”裴寂昀轻轻摇头,唇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去,眼神沉静下来,仿佛映入了更深邃的夜色。
“若没有强大的家族庇护,这些能力反而会成为催命符,被有心之人觊觎、夺取、甚至还能融合。”
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冷冽,“天赋强不算厉害,能活下去,能守住自己的能力,才算真正的好。”
云舟之外,极光如纱幔飘摇,流转的光晕掠过他侧脸,明明灭灭。
明若泠一时无声,从他平静的叙述中,清晰地感知到了修真界另一种隐而不宣的残酷。
她垂下眼睫,细细思索片刻,再开口时已转了话题,语气里带着试探与分析:“你的灵力并非炽热,反而更偏向温柔清幽,似有净化之效……”
她努力回想他施展术法时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轻轻划动,“可你也未必展现出了全部能力。这世间可继承的力量太多,实在难猜。”
见她眉尖微蹙,一副认真推敲却不得其解的模样,裴寂昀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不再卖关子。
“我继承的,是皓月源流,”他声音不高,却如玉石轻叩,清晰入耳,“亦即月神之力。”
“月神?!”
”明若泠蓦地抬眼,眸中讶异之色流转。竟是这样一个古老而高贵的能力?
她印象中的月神,总是被描绘得孤高冷傲,却又温柔强大。她方才还猜测是水属一类,万没想到竟是高悬于夜空的那轮皓月。
她不由自主地对上他的眼睛,此刻才恍然发觉,他眸底深处果然藏着夜晚的深邃与朦胧,难以一眼望穿。
“想不到吗?”裴寂昀不禁向前微倾了半分,好奇地追问,很想知道她先前究竟作了何种猜想。
“是呀,”她老实点头,语气仍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是温柔向的水木神之力诸如此类。毕竟你瞧着一点也不清冷孤傲。”
裴寂昀闻言,下意识抬手,在她视线不及之处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怕她因此觉得自己难以接近,忙不迭解释道:
“泠儿你可别误会!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怎可能是那等清高自傲之人!”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急切,唯恐她生出半分疏远。
顿了顿,他才又继续道,声调放缓,似是在认真交代一件极重要的事:
“我是太阴灵根,是极致的阴属性变异灵根,并非普通的水、冰之属。不过对外,我通常都伪装成水灵根或冰灵根,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尾音轻轻扬起,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坦诚,又藏着些无需明说的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