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依偎在父亲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阔别已久的、令人安心的烟草与阳光混合的气息。佩妮站在一旁,虽然努力维持着矜持,但眼中也闪烁着家人重逢的喜悦。车站昏黄的灯光下,这幅温馨的画面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片刻后,莉莉才猛地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身后的两位挚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父亲怀里退出来,一转身,便看到瑞博恩和西弗勒斯正安静地站在几步开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里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啊!瑞博恩!西弗勒斯!”莉莉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霞,她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好了,爸爸会把我们一起送回去的,快走吧!”她一手挽住伊万斯先生的手臂,另一手迅速拉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佩妮,几乎是拖着他们快步向车站外走去,试图用行动掩饰那点小小的窘迫。
瑞博恩与西弗勒斯默契地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迈步跟上。莉莉的活泼和偶尔的慌乱,总是他们平淡生活中一抹鲜亮的色彩。
车厢里弥漫着归家的松弛感。莉莉很快从刚才的微窘中恢复过来,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向父亲和姐姐讲述着霍格沃茨的奇闻趣事:会说话的画像、会移动的楼梯、幽灵们的恶作剧、还有弗立维教授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魔咒……她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至于那些不那么愉快的经历——西弗勒斯在飞行课上惊心动魄的坠落、瑞博恩被罗齐尔步步紧逼的跟踪——她则巧妙地略过不提,只把最光鲜亮丽、充满魔法色彩的校园生活呈现在家人面前。
瑞博恩和西弗勒斯安静地坐在后座,偶尔在伊万斯先生带着好奇和求证的目光投来时,才简短地补充一两句,语气平淡而肯定。西弗勒斯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夜景上,城市的灯火在他深黑的眸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点。瑞博恩则更多地看着莉莉生动的侧脸,感受着车厢里流淌的、属于“家”的暖流。这种平凡的、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对他和西弗勒斯而言,是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伊万斯先生是个温和周到的人。车子平稳地行驶,最终停在了蜘蛛尾巷深处那栋标志性的、破败而阴冷的房子前——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家到了。他摇下车窗,对后座的西弗勒斯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西弗勒斯,到家了。”
西弗勒斯沉默地拎起他那个陈旧的行李箱,向伊万斯先生微微颔首,低声说了句“谢谢”。他推开车门,瘦削的身影很快融入那栋房子投下的、带着潮湿霉味的阴影里。
车子重新启动,驶离了弥漫着颓败气息的蜘蛛尾巷核心区,向前开了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安静、房屋虽然朴素但至少整齐干净的街道旁。这里便是瑞博恩·沃夫的家所在。
“瑞博恩,也祝你假期愉快。”伊万斯先生转过头,声音带着长辈真诚的关怀。
“谢谢您,伊万斯先生。”瑞博恩真诚地道谢,目送着车子载着莉莉和佩妮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车厢里似乎还残留着莉莉银铃般的笑声和那份属于伊万斯家的、令人眷恋的暖意。
现在,只剩下他和他身后这扇沉默的门。
瑞博恩站在自家小屋的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门纹理。空气中飘散着这一带居住区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气息和远处若有若无的工业味道,与蜘蛛尾巷深处那浓重的潮湿霉味截然不同。
这熟悉的气息并未带来多少暖意。 以前推开这扇门,迎接他的只有斯劳德酒气熏天的鼾声和屋内的一片狼藉。他对那个名义上的“监护人”从未有过任何期待。
瑞博恩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木纹。蜘蛛尾巷特有的气味——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远处垃圾腐败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包裹着他。以往推开这扇门,迎接他的只有斯劳德·沃夫酒气熏天的鼾声和满室狼藉,他对那个名义上的“监护人”从未抱有过一丝期待。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年木头的腐朽味。
但此刻,指腹下木纹的触感、巷子里污浊的空气,甚至门后可能响起的鼾声,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沉重而陌生的阴影。玉佩中父母残魂揭示的真相仍在脑海中轰鸣:那个终日醉醺醺、浑浑噩噩的酒鬼斯劳德·沃夫,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祖父,更是这个世界举足轻重的守护者。
身份的骤然撕裂,搅动着心底难以言喻的漩涡。玉佩带来的残魂低语,猛烈地唤醒了深埋的对已逝父母的思念,那酸楚尖锐得几乎令他窒息;随之翻涌而上的,是对斯劳德——不,是对祖父——多年刻意隐瞒的怨怼与不解;而最深的,却是一种近乎“近乡情怯”的巨大茫然。这个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屋檐下,这个充斥着酒臭和颓败气息的“家”,在真相揭开的瞬间,竟变得如此陌生,让他站在门前,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胆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陈腐的气息涌入肺腑,带着尘埃的重量。他用力整理了一下衣领,仿佛要勒紧所有翻腾的情绪,凝聚起面对这颠覆性真相的勇气。然后,不再犹豫,他用力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