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退暗卫，皇帝闭着眼将和各国使臣仅有的几次见面一一回想，很快有了目标。
“进喜。”
“奴才在。”
“去各国使臣送上的礼物里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是有可能被朕带在身上的，全都给朕拿来。”
“嗻。”
进喜办事能力没得说，不到半个时辰，就捧着几样东西进来，道：“禀陛下，能随身携带的只有这几样。”
各国使臣送礼，大都是送一些贵重华丽，大半都是各种玉雕，因此能随身携带的小东西只有三样——一个镂空的金色香球，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还有一串据说是名僧开光的佛珠。
玉佩是滇黎所赠，佛珠是高山族，香球，则是慕容琮送的。
皇帝将目光投向香球上，问道：“朕怎么不记得慕容琮还送了这个。”
进喜道：“慕容王子主要送了一匹汗血宝马，这只是个搭头，礼单里只是一笔带过，陛下可能没注意到。”
皇帝继续问：“这东西是你亲自收拾带来的？”
进喜心头忽然一紧，开口前先迅速过了一遍记忆，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见过这东西的记忆。
皇帝所有用具一向都是要经过重重把关，进喜作为贴身大太监，不可能也不应该没印象啊！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进喜硬撑着没当场跪下，大脑飞快运转，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被人钻了空子。
终于，一点微弱的记忆在强大的求生欲下愣是被翻了出来，进喜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流出鲜血。
“老奴罪过！收拾行李的时候，太后曾派身边的嬷嬷来过问，中途那位嬷嬷和老奴说了几句话，还有一个跟着嬷嬷的小宫女不小心摔了东西，老奴训了那人几句，兴许是在那时悄悄把东西塞进了行李里。”
“老奴罪该万死！老奴罪该万死！”
进喜整个人伏在地上，不停重复着“罪该万死”四个字。
皇帝冷眼旁观，淡淡道：“你可知，污蔑太后是死罪。”
“老奴万万不敢！老奴说得都是真的！”
进喜又开始磕头，磕到大脑晕眩也不敢停，眼睛被淌下来的血液糊住，他却觉得安心了一点。
至少，这样还有一点让皇帝心软的机会。
皇帝一言不发，在砰砰的磕头声中兀自沉思。
他倒不是真的怀疑进喜被人收买，只是对方这次出了这么大纰漏，不严惩不长记性。
只不过，太后会掺和进来也是皇帝没想到的。
如今的太后是皇帝的嫡母而非生母，皇帝的生母在皇帝几岁时便过世，后来皇帝被养在皇子所里，和后宫众多娘娘关系不好不坏，包括当时的皇后。
后来登基，他和父皇关系僵硬，便对太后敬重有加，虽说本质上是为了挽回名声没多少真情，但皇帝自认也算尽心了。
如今，却连太后都想要他的命了。
皇帝不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但此时，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一般的平静。
他瞥了一眼已经跪不稳的进喜，开口：“行了，自己下去找人领罚吧。”
“谢陛下恩典！”
进喜激动的大喊，又重重磕了一下头，才爬起来，如蒙大赦一般踉跄走出。
皇帝看着进喜透着死里逃生的喜悦的背影，忽然有些惫懒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
顾安从太医处出来后，便回了自己帐篷，果然没多久，帘子被掀起，一道身影急匆匆走进来，目标明确地握住他受伤的手臂。
林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压着火问：“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太医怎么说？”
顾安忍不住笑，道：“哥哥想让我先回答哪个，我可只有一张嘴，或者哥哥先奖励我一下亲我一口？”
林玦抿了抿唇，没被逗笑，眼中神色更冷，“我告诉你我的计划，你说你要帮我，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他有些失控，声音逐渐尖锐：“靠用自己当诱饵送给野兽当口粮？我用得着你这样帮我？要是早知如此，我宁可什么都瞒着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玦大喘了一口气，忽然闭上眼不去看顾安，像是再多看一眼，他就要彻底失去情绪控制发疯。
顾安后知后觉出林玦的怒火，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无措，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三个字刚出口，林玦就彻底忍不住了。
“你不应该对我说对不起！！”
林玦低吼了一句，下一秒又放缓了语气，说不清是心疼过多，还是生气更多。
“你应该对自己说！顾安！你总说我不爱惜身体，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忘了？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被野兽围攻时什么心情，我真的要被吓死了！你能不能多看重自己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说到最后，林玦已经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眼泪一颗一颗滚落，落在地上，发出几乎不可能听见的“啪”的一声。
落在顾安耳中，却好似无限放大，响得他大脑一震，心头发痛。
顾安看着面前落泪不止的青年，忽然发现林玦仅有的几次落泪，好像几乎都和自己有关。
可他，明明是想让林玦永远开心快乐的。
原来，林玦的快乐，也包括自己的平安喜乐吗？
顾安恍然大悟，终于彻彻底底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可他也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认错。
说对不起好像会惹人更加生气。
撒娇的话，感觉也会更糟。
顾安为数不多的感情经验在这一刻捉襟见肘的窘迫，他无措地看着林玦，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接住了一颗颗落下的泪珠。
泪水还带着林玦的体温，砸在手上，烫的顾安忍不住合拢掌心。
林玦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一怔，还真就停了眼泪。
“别哭了。”顾安低低的说，眉眼耷拉着，像只叼了猎物来却因为猎物是蟑螂结果被主人教训的沮丧大狗，“哥哥哭，我也好心疼。”
林玦恶狠狠道：“就应该让你疼一疼，看你还敢不敢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