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方截然不同的两支队伍。
一边是纪律初成,嗷嗷待战的新军。
一边是手持超越时代利器的精锐火铳营。
他的目光投向西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看到了关中平原上,正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李自成。
“李自成,你这一退。”
朱由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战意的弧度。
“待朕这龙虾兵练成,朕倒要看看,你那百万之众,能否挡得住这排排射战术。”
寒风卷起校场上的尘土,掠过他坚毅而冷峻的脸庞。
洛阳城头,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一场以血火重铸的锋芒,即将席卷天下。
凛冽的朔风卷过洛阳城头残破的墙墩,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三个月光景,这座曾被死亡和绝望彻底浸泡的古都。
如同被强行注入生机的垂死巨兽,在痛苦与铁血的淬炼中重塑。
焦黑的废墟间,搭起了连绵的窝棚。
干涸的护城河畔,重新挖开了深深的壕沟。
城内城外,巨大的校场上,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整齐如一的步伐声。
朱由检站在修缮一新的原福王府望楼之上,厚重的貂裘也挡不住深冬的寒意。
他俯视着这座在他手中一点点褪去死气,换上狰狞铁甲的城市。
整整三个月,他像一颗钉子,将自己牢牢钉在这中原腹心之地。
李自成退守关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如同一头蛰伏的恶兽,随时可能再次扑出。
他的稳妥,反而注定了他的失败。
闯王——时代变了!
“陛下,卢大人求见。”王承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这三个月来,这位老太监仿佛也苍老了许多。
卢光祖快步登楼,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眼中却闪烁着精光。
他将一份厚厚的册簿呈上。
“陛下,新军乞活营整编完毕,连同原有御营精锐,剔除老弱,实有战兵二万三千人!”
“其中,自生火铳营已扩充至两千人,皆配发新式燧发铳及铳刺,训练精熟,其余各部,长矛,刀盾,弓弩齐备,阵型操练已具章法!”
朱由检接过册簿,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名字和数字。
二万三千人。
三个月前,他带着八千惶惶之兵入洛阳。
如今,这支军队的核心已膨胀了数倍。
数字背后,是堆积如山的粮食消耗,是无数工匠日夜不息的汗水。
更是那数万乞活新兵,从麻木绝望的流民,被饥饿仇恨和严酷军纪硬生生捶打成的眼中燃着凶光的战争机器!
“好!”朱由检合上册簿,问道:“粮秣储备如何?”
“回陛下!”
卢光祖精神一振。
“得益于持续查抄所得,目前仓廪存粮尚可支撑全军及洛阳赈济三月之用!银钱,亦算充裕,足发半年足饷!”
查抄所得四字,他说得极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这三个月来,皇帝对洛阳及周边州府豪强的清洗,其酷烈程度,远超涿州,蔚州之时。
朱由检目光投向城外,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曾经饿殍遍野的原野。
如今,那里扎着连绵的新军营盘,炊烟袅袅。
与城内匠营昼夜不息的炉火遥相呼应,构成一幅铁血与生机交织的奇异图景。
“不够。”他缓缓摇头道。
“李自成在关中,必不会坐视朕在此立足生根。”
“开春之后,大战必至!粮饷,是命脉!是支撑朕这支新军与闯贼百万之众周旋乃至反攻的根本,朕,要更多,”
一股无形的杀气,随着他平淡的话语弥漫开来。
王承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卢光祖心头一凛,他知道,皇帝又要挥动那柄名为天诛的屠刀了。
只是这一次,目标更明确,手段将更直接。
洛阳城西,金谷园遗址附近,高墙深院的“积善堂”范府。
府内暖阁,炭火烧得极旺,温暖如春,与外界的严寒恍如两个世界。
十来个身着锦袍脑满肠肥的乡绅宿老围坐一堂,桌上珍馐美馔,酒香扑鼻。
然而,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
无人动筷,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惶怨毒和难以掩饰的恐惧。
“张老被抄了,全家男丁,一个没留啊,”
一个山羊胡老者声音发颤,手中的酒杯几乎拿捏不住。
“就因为囤积粮秣,待价而沽八万石粮食啊,全充了军粮,”
“何止张老,”
另一个面皮白净中年乡绅接口道,他是洛阳城内有名的米商王百万。
“东关的李员外,不过是关了几天粮铺门板,想看看风头,结果呢?”
“被那猛如虎带兵直接砸开,扣上个扰乱民心,意图资的帽子,家产抄没,人现在还在大牢里,生死不知,”
“还有巩县的刘家,”一个胖得像球的乡绅拍着桌子,肥肉乱颤,”
“借口清查隐田,刘家几百年的基业,田契地契堆满了三间库房,硬是被翻出十几张不清不楚的旧契,”
“刘老爷子当场气死,三个儿子被锁拿下狱,田地全分给那些泥腿子了,”
“暴君,刮地皮的暴君。”
有人终于忍不住,嘶声低吼出来。
“这哪是天子?分明是披着龙袍的流寇,比李闯还狠,”
“慎言,慎言啊!”
主位上的范老太爷,一个须发皆白看似慈眉善目却眼神精明的老者,用拐杖顿了顿地,声音低沉道:
“隔墙有耳,那位的鹰犬,如今可是无孔不入。”
暖阁内瞬间死寂,只剩下炭火噼啪的声响和粗重的喘息。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范老,您是咱们洛阳士绅的领袖,您得拿个主意啊!”
王百万看向范老太爷,眼中带着哀求,
“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被那暴君榨干骨髓,抄家灭族啊,”
范老太爷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缓缓道:
“硬抗,只有死路一条,那位的刀有多快,你们也看到了。”
“周遇吉猛如虎那帮丘八,杀起人来眼都不眨。”
“那怎么办?坐以待毙?”山羊胡老者急道。
“坐以待毙?”
范老太爷嘴角勾起一丝老狐狸般的阴冷笑容。
“非也,那位要粮要饷,无非是为了养他那支乞活军,去跟李闯拼命,咱们给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