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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厨艺大赛的决赛现场,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不再是初赛时悬浮于云端的开放式擂台,决赛场地移到了一座名为“悟道阁”的宏伟殿宇内。大殿穹顶高悬,绘周天星辰,四周墙壁却是流动的云雾,隐约可见万千小世界的生灭幻象。没有喧闹的围观仙众,只有九位气息渊深、面容模糊的大罗金仙端坐于云台之上,他们的目光便是最严厉的尺度。

进入决赛者,算上林晚晚,不过十人。除了她这个异数,其余九位无不是名震一方的仙厨世家传人,或是在某方仙域享誉万载的食神。他们自带神光流转的厨具,身旁悬浮着散发着磅礴灵气的珍贵食材,龙肝凤髓、冰莲火枣不过是寻常之物。唯有林晚晚,面前是那口跟随她已久、此刻显得朴实无华的铁锅,以及一些经过她精心挑选、但在仙界看来依旧“平凡”的灵植食材。

决赛的题目,被一道恢弘的声音宣告出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道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在场的绝大多数参赛者眉头紧锁。烹饪有形之味易,诠释无形之道难。如何将玄之又玄的“道心”融入菜肴,令品尝者感知,这简直是苛刻到极致的命题。

一位白发仙厨率先动手,他取出一节万年悟道竹心,辅以清心净魂的玉髓泉,要熬煮一盅“明心见性汤”,意图直指本心。另一位女仙厨则引动九天星河之光,融入千年雪蛤之中,欲炼制“星辉澄心羹”,以求心境如星河般浩瀚澄澈。

林晚晚站在自己的厨位前,心跳如擂鼓。这个题目对她而言,既是巨大的挑战,却也隐隐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某根弦。道心,什么是她的道心?从凡间一个被雪藏、走投无路的小艺人,到如今站在这仙界最高规格的厨艺殿堂,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是什么?

不是对长生的渴望,不是对强大力量的追求,甚至最初,都不是为了所谓的厨道巅峰。

是活下去的韧性。是在绝境中也不放弃希望的微光。是哪怕身处泥泞,也要为自己、为在意的人,用心做一顿热饭的那点念想。是外婆留下的老灶前,那份对“家”和“温暖”最朴素的守护。

她的道,从来不在九霄云外,就在人间烟火里。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晚的眼神瞬间变得沉静如水。她不再去看旁人如何炫技,如何调动惊天动地的异象。她缓缓闭上眼,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被经纪人抛弃时的绝望,回到老宅时的孤寂,发现仙界直播间时的震惊与狂喜,第一次用美食换来丹药的希望,玄宸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点点滴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再睁眼时,她眸中只剩下纯粹的专注。她取出的食材简单得令人错愕:一捧最普通的灵谷米,几叶她在自家小院培育的、蕴含淡淡生机的青菜,一块自凡间带上来的、用仙界灵泉滋养过的豆腐,还有一小撮细盐。

她没有动用任何华丽的仙法,只是像在凡间老宅的厨房里一样,引燃灶火,那火焰在她精准的掌控下,温顺地舔舐着锅底。淘米,煮粥。米粒在清水中翻滚,渐渐开花,散发出最原始的谷物清香。她将豆腐切成极其细碎的末,在粥将成未成时,轻轻撒入,如同雪落无声。最后放入切碎的青菜末,一点点盐调味。

整个过程,平淡无奇,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与周围那些霞光万道、异香扑鼻的烹饪景象格格不入。高台之上,有几位大罗金仙微微摇头,显然对她的“简陋”不抱期望。

唯有坐在最中央、气息最为深邃的那位金仙,目光始终落在林晚晚和她那口铁锅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

粥成了。林晚晚盛出一碗。碗中,米粥粘稠莹白,豆腐碎如星点,青菜碧绿点缀,看似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青菜豆腐粥。没有冲天的光华,没有诱人的异香,只有一股淡淡的、温暖的蒸汽袅袅升起。

她双手捧着这碗粥,恭敬地奉于评委席前。

轮到中央那位主评金仙品尝。他并未像品尝其他菜肴那般用仙力吸解,只是拿起一只普通的玉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粥入口的瞬间,他的动作有了一刹那的凝滞。

没有爆炸性的灵气冲击,没有玄奥的道韵流转。入口的,只有米的软糯清甜,豆腐的嫩滑,青菜的微脆,以及盐恰到好处引出的鲜。这味道,太普通了,普通得像每一个平凡清晨,家中灶台上都会飘起的那缕炊烟。

但就在这极致的平凡和温暖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细细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他亘古不变、如同冰封湖面般的道心。

他尝到了……挣扎。不是与天争命的惨烈,而是深陷泥潭时,那份不甘沉沦的、微弱的倔强。

他尝到了……希望。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光亮时,心脏重新跳动的雀跃与忐忑。

他尝到了……坚持。是日复一日,面对冷眼与嘲讽,依旧选择相信自己、打磨自己的那份笨拙的执着。

更深处,他还尝到了一种……守护的温柔。是对所爱之人、对所珍视之物的全然付出,不求回报,只是本能。

这哪里是一碗粥?这分明是一个灵魂从凡尘俗世中一路走来的缩影!是褪去所有铅华后,最本真的“我”的味道。这道心,不圆满,不强大,甚至带着伤痕,却无比的真实、鲜活、滚烫!

多少万年了?他早已忘却了为一口吃食而心生波澜是什么感觉,更忘却了作为一个“人”最初的那些简单情感。修仙之路,越行越高,也越发冰冷孤寂。而这碗粥,却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他心底一座尘封已久的、名为“初心”的宫殿大门。

他久久未曾言语,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玉勺。周身那令人生畏的宏大气息,在这一刻,竟悄然收敛,变得平和。

整个悟道阁,静得能听到云气流动的声音。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主评身上,充满了惊疑不定。另外八位金仙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纷纷品尝了眼前的粥,旋即,他们也陷入了同样的沉默与动容之中。

林晚晚紧张地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有几道温和却无比强大的神念,轻轻从她身上扫过,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可。

中央的金仙终于放下了玉勺,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不再是居高临下的评判,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平等的审视。

“此粥,何名?”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缥缈的仙气,多了一丝人间温度。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迎上那道目光,坦然答道:“回禀仙尊,此粥名为……‘归真’。”

“归真……返璞归真……”主评金仙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掠过一抹了然,随即缓缓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但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溢美之词都更有力量。胜负,似乎已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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