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秋,月如玉盘,清辉遍洒人间。林晚晚的“仙缘小筑”院子里,那棵据说是外婆年轻时种下的老桂花树,今年开得格外的盛。米粒大小的金黄小花簇拥在墨绿的叶间,香气不像俗世桂花那般甜腻,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幽远,夜风拂过,暗香浮动,几乎要溢满整个小院。
她并没有开直播。
今夜,她只想安静地为自己,也为那个或许正在九天之上同样沐浴着这轮明月的人,做一份月饼。
厨房里,没有开明亮的电灯,只在窗边点了一盏外婆留下的、玻璃罩子已有裂纹的旧煤油灯。昏黄温暖的光晕,与窗外流泻进来的清冷月华交织在一起,将她忙碌的身影投在土墙上,拉得悠长。
食材是她精心准备的,大部分来自仙界这些时日的打赏,亦有她自己添置的凡间精品。核心是两样仙界之物:一是【广寒仙姝】打赏的一小壶“月华泉水”,水质清冽甘甜,触手微凉,据说蕴含着最纯净的太阴月华;二是【青木仙尊】听闻她要尝试做“月饼”这等新奇玩意儿,特意让仙鹤童子送来的一小袋“空灵麦”磨的面粉,麦香纯净,自带一股天然的清甜。
馅料她准备了两种。一种是经典的莲蓉蛋黄,用的是洞庭湖的上等莲子,自己慢慢熬煮成细腻的蓉沙,蛋黄选的是农家散养鸭蛋,腌得恰到好处,蛋黄通红流油。另一种则是大胆的创新,她以“月华泉水”浸泡过的杏仁、核桃、松子等坚果,混合了仙界“蜜源蜂皇”所产的少量“百花仙蜜”,调制成一份清甜不腻的果仁蜜馅。
和面,包馅,压模。木质的模具是她在镇上老手艺人那里定做的,图案不是寻常的“福禄寿喜”,而是一株简练的月桂树,树下依稀有个捣药的身影轮廓,带着几分仙气与古意。
她做得很慢,很专注。纤长的手指在月光和灯下泛着莹白的光泽,轻柔地揉捏着面团,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面皮包裹住馅料,再小心翼翼地塞进模具,压实,然后轻轻一磕,一个轮廓清晰、花纹精美的月饼胚子便脱模而出,静静地躺在铺了屉布的蒸笼里。
整个过程,她没有说话,只有细微的面粉簌簌声、模具轻磕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秋虫低鸣。煤油灯的火苗偶尔跳跃一下,映得她低垂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神情平静而温柔。
她忍不住想起玄宸。
想起他透过灵犀玉传来的、带着一丝罕见好奇的询问:“月饼……是何物?与凡间寻常糕饼有何不同?”
她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她笑着说:“是一种圆圆的、甜甜的点心,只在每年月亮最圆最亮的那几天吃,寓意着团圆和思念。”
“团圆……思念……”玄宸在玉符那端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却在此刻显得有些生涩的揣摩。对他那样生于混沌、长于永恒的仙尊而言,凡尘这种基于特定时辰、寄托脆弱情感的仪式,或许既新奇,又难以真正理解。
“嗯,”林晚晚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就是把心里对重要的人的想念,和着甜馅,一起包进圆圆的饼里,对着月亮吃下去,仿佛无论相隔多远,心意都能被月光传递到对方那里。”
玄宸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晚晚以为他觉得这想法过于幼稚时,他却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听起来,甚好。你……多做几个。”
思绪收回,林晚晚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将做好的月饼胚子放入用仙界木炭预热好的旧式烤炉中。控制火候是关键,她不敢大意,凭借着一丝微妙的、与这些仙界食材建立起来的感应,仔细调整着炭火的大小。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终于,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香气从烤炉的缝隙中袅袅飘出。那不仅仅是烤制面点和焦糖的香气,更夹杂着月华泉水的清冷、空灵麦的纯净麦香、以及百花仙蜜那种能勾起灵魂深处愉悦的甜香。这香气仿佛有实质,在月光下氤氲成淡淡的、带着微光的雾气,缭绕在厨房内外,连那棵老桂花树的香气似乎都被它比了下去。
她小心地打开炉门,用厚布垫着取出烤盘。月光下,刚刚出炉的月饼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金黄色泽,月桂树的图案清晰雅致,边缘微微鼓起,泛着油润的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拿起一个莲蓉蛋黄的,还有些烫手,轻轻吹了吹,小心地掰开。酥皮应声而裂,露出里面油润细腻的莲蓉和那颗红彤彤、沙漉漉的蛋黄。她尝了一小口。
口感层次极其丰富。外皮酥香,带着空灵麦特有的清甜韧劲;莲蓉细腻滑润,甜度恰到好处;蛋黄的咸香更是点睛之笔,完美中和了甜腻。但最奇妙的,是咽下之后,喉间仿佛掠过一缕月华的清辉,带着淡淡的凉意,直通四肢百骸,让整个人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满足。
她又尝了那个果仁蜜馅的,坚果的香脆、仙蜜的醇甜、以及月华泉水带来的通透感交织在一起,又是另一番风味。
她将每种月饼都留出两个最好的,放在一个白瓷盘里,端到院中的石桌上,正对着天上那轮圆满的明月。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月饼上,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林晚晚坐在石凳上,托着腮,望着月亮,心里默默地想:玄宸,你看到了吗?我做好了。很好吃哦。虽然你可能尝不到,但这份因为想你而做的甜,我替你吃了。
晚风轻柔,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仙界,清冷孤寂的紫霄宫深处,玄宸正负手立于云端,目光穿透无尽虚空,精准地落在了这个小院,落在了那个对着月亮微笑的姑娘身上,落在了那盘沐浴着月华的、名为“月饼”的凡间点心上。
他虽无法品尝那具体的甜,但某种跨越了界壁的、温暖而柔软的“意”,却随着那缕被特别标记过的月华,丝丝缕缕,萦绕于他亘古不变的灵台。
他微微阖眼,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柔和的弧度。
今夜月圆,人间烟火暖,仙界亦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