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离繁华的市中心,最终在一个人流相对稀疏的区域停下。
周围高楼大厦明显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具京城风味的胡同巷落。
他们在路边停车,拐进一条幽深的胡同,停在了一栋气势恢宏、门庭森严的古朴四合院前。
院门高大,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以遒劲的笔力书写着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陈狩抬眼看了看这块牌匾,在这种处理隐秘世家纠纷的地方看到这四个字,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讽刺。
在王甫瑞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厚重的朱漆前门,又走过几进院落,才终于来到用作议事的前厅。
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两鬓微见斑白但身形依旧硬朗的中年男子,正背负双手,站在前厅的屋檐下,身旁跟着几名神情恭敬的年轻人。
王甫瑞见到他,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人带来了。”
那中年男子闻声转过头,目光锐利如鹰,直接扫向陈狩和苏沐嫣。他面容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刻更是面色阴沉,显然心情极差。
苏沐嫣在陈狩身边低声快速介绍:“王家家主,王程立。”
王程立对着陈狩和苏沐嫣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眼神中的怒火与恨意几乎不加掩饰。
苏沐嫣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无视了他的态度。
众人进入前厅,分宾主落座。王程立与王甫瑞坐在一侧,陈狩与苏沐嫣则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厅内气氛凝重,无人说话。
没过多久,内室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陈狩在进来时便已感知过,内室之人血统A级左右,属于青铜与火一脉,气血旺盛远超常人,大概率是觉醒了“青铜御座”这类强化自身的言灵。
只见一名身着简练劲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王甫瑞、王程立等人立刻起身,抱拳行礼,齐声道:“朱千户。”
被称为朱千户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苏沐嫣这边。苏沐嫣似乎与他相识,也站起身,抱拳行了一礼,礼节周到却并不卑微。
然而,陈狩却依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旁观的客人。
朱千户的目光在陈狩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以他的感知,竟然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属于混血种的戾气或力量波动,平静得如同最深沉的湖水,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普通人?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即便抓错了,也与他的裁决无关。
今日之事,本质是王、苏两家的矛盾,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冲突中的一个引子罢了。
他不再关注陈狩,步履沉稳地走向主位坐下,声音洪亮地开口:“今日陈百户另有要务,便由我独自裁定此事。”
他身后那几名随从立刻在侧方的案几后坐下,铺开纸笔,显然是负责记录会议内容的文书。
王家对此安排似乎并无异议,或许这正是他们乐于见到的局面。
王程立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作为原告,他语气悲愤地开始陈述:“朱千户!今日这么晚了还劳烦您出面,实在惭愧!但今天发生的事情,性质实在太恶劣了!”
他声音带着颤抖,指向陈狩,“我儿甫兴,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刚刚传来的消息...他...他下半辈子都做不成男人了!朱千户,您知道,我这一脉就他一个儿子啊!现在兴儿尚未婚配,更没有子嗣,我们王家大房这一支的血脉,难道就要就此断绝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老泪纵横:“他们苏家!还有这个不知来历的小子!下手如此狠毒!断人传承,这在咱们圈子里向来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要求苏家必须为此给出足以弥补我王家损失的赔偿!还有这个行凶的小子!”
他猛地指向陈狩,眼中满是怨毒,“必须关进‘诏狱’,终身监禁,永世不得放出!”
朱千户听着他的控诉,面色沉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痛苦与诉求。
随后,他看向苏沐嫣,语气平稳地问道:“王家主的陈述,苏家可有异议?或者,是否需要等苏家主到场再行分说?”
牵扯到苏沐嫣,她父亲必然不会缺席,只是通知稍晚,路途较远,人还未到。
苏沐嫣正要开口,厅外恰好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只见一位身着深色长袍、面容与苏沐嫣有几分相似、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随从快步走入厅内。他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疾行赶来。
“父亲。”苏沐嫣立刻起身唤道。
来人正是苏家当代家主,苏文渊。他先是对着主位上的朱千户抱拳行礼:“朱千户,苏某来迟,还望海涵。”
朱千户摆了摆手:“无妨,苏家主请坐。”
苏文渊这才在苏沐嫣让出的主位上落座,目光沉稳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陈狩身上短暂停留,见他相貌俊逸,气度不凡,但同样未能从其身上感知到明显的血统波动,心下虽有些疑惑,但此刻也无暇深究。
苏家主到来后,朱千户似乎更不着急了,他慢悠悠地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才对苏文渊说道:“苏家主匆匆赶来,想必对今日之事的具体经过尚不完全清楚。那就请王家主再详细陈述一遍吧。小亮,仔细记录。”
“是,大人。”那名负责记录的年轻文书应声道。
王程立于是再次起身,将下午在什刹海发生的事情,以完全偏向自己儿子的角度重新描述了一遍。
在他口中,王甫兴成了彬彬有礼、好心邀请却反遭羞辱殴打的受害者,而陈狩和苏家姐妹则是蛮横无理、出手狠毒、故意断人根本的凶徒。
他声泪俱下地描述儿子如何重伤昏迷,他的妻子如何悲痛欲绝、几次哭晕过去,将王家的惨状渲染得淋漓尽致。
等他控诉完毕,朱千户将目光转向苏沐嫣等人:“王家主所言,苏家可有补充或异议?”
苏沐嫣满脸不屑地站起身,冷静地回应道:“朱千户,王家主所言与事实有较大出入。是王甫兴先对我与妹妹出言不逊,言语污秽,并且是他手下的人先行动手,意图围攻我们。我们只是被迫自卫。”
王程立立刻激动地反驳:“自卫?自卫怎么可能下如此重手?!我儿身上除了那处...其他地方并无明显重伤!这分明就是有针对性的、蓄意的残害!”
朱千户听着双方的辩驳,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似乎觉得王程立的逻辑更符合常理。
他抬起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苏沐嫣,准备做出裁决:“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但事实结果已然发生,王甫兴重伤是实。那么,我们现在就谈谈如何处...”
“等等。”
一个平静却清晰地打断了他的话。
一直沉默旁观的陈狩,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淡然地扫过王程立,最终落在主位的朱千户身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你们长老会办事,”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前厅瞬间安静下来,“难道...不讲究证据的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们,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是我们‘打’了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