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门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守卫森严的通道或下一个血腥的角斗场,而是一条陡然下沉、异常安静的石阶。身后角斗场的喧嚣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迅速远去,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空气中那股硫磺与血腥的燥热也悄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尘埃与古老羊皮纸气息的凉意。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未经雕琢的黑色石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具或把手,只有七个呈环形排列的凹槽,每个凹槽的形状都略有不同,似乎对应着某种特定的信物。门扉紧闭,散发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这里……感觉不一样。”维琳轻声说道,法师的直觉让她敏锐地捕捉到环境中流转的奇异能量,“不是黑暗,也不是元素,更像是……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知识与意志。”
布雷恩上前摸了摸冰冷的石门,又看了看门上的凹槽,摇了摇头:“不是机械锁,也没有魔法封印的迹象,至少不是俺们常见的那种。这玩意儿怎么开?”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那扇石门却无声无息地,自内向外缓缓打开了。门后并非一片漆黑,而是透出一种柔和而稳定的白光。
一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众人的心灵深处响起:
“迷途的旅者,既然命运指引你们来到‘七贤之厅’,便进来吧。此地不考验武力,只叩问心灵。”
众人面面相觑,角斗场的追杀声似乎还在耳畔,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与神秘反而更让人警惕。艾伦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门后传来的中正平和的气息,与黑石深渊其他区域的疯狂与混乱截然不同。他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而入。
门内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宏伟的圆形大厅,穹顶高远,仿佛直接连接着山腹的顶端,七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整个结构,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不同的符文与图案,代表着锻造、历史、律法、战争、元素、隐秘与……救赎?大厅的中央空无一物,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上散发出的柔和白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周围环绕的七尊黑曜石雕像。它们并非黑铁矮人常见的狰狞形象,而是七位形态各异、神情肃穆的矮人长者,有的手持书卷,有的握着锤凿,有的则空手而立,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灵魂。它们并非死物,每一尊雕像内部,都隐隐流动着强大的灵魂能量——这是黑铁矮人历史上七位最具智慧的先贤之魂,他们留在此地,守护着黑铁一族最核心的知识与信念传承。
“欢迎来到试炼之间,”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大厅中,似乎源自每一尊雕像,“吾等乃守厅之魂。欲通过此厅,前往更深之处,需回答吾等之问。答案无分对错,唯求本心。”
话音刚落,最左侧那尊手持巨大战锤的雕像,双眼陡然亮起如同熔岩般的光芒。一个洪亮而充满力量感的声音炸响:
“吾乃‘战争之贤’卡格·熔拳!战士,告诉我,你手中的剑,为何而挥?”
问题直指艾伦。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直抵灵魂的拷问。
艾伦握紧了“保护者之剑”,他能感觉到圣光在问题降临的瞬间微微波动。他回想起北郡的农夫、西部荒野的平民、赤脊山垂死的士兵、暮色森林无助的守夜人,还有此刻生死未卜的摩尔根元帅。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向那熔岩般的目光:
“为守护而挥。守护无辜者免受苦难,守护信念不被玷污,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不被黑暗吞噬。”
“守护?”卡格的声音带着一丝质疑,“若守护需以杀戮达成,当如何?”
“杀戮并非目的,而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艾伦的回答没有犹豫,“我的剑刃指向威胁守护之物的敌人,但我的圣光,永远用于治愈和扞卫生命。”
熔岩般的光芒闪烁了几下,渐渐平息。“信念尚可。通过。”
紧接着,旁边一尊手持法典与天平雕像亮起了冷静的蓝色光辉。“吾乃‘律法之贤’索瑞森·公正(并非后世之王)。秩序与规则,是文明的基石。年轻的骑士,若你坚守的‘正义’,与你效忠的‘律法’相悖,你当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更为尖锐。艾伦脑海中闪过暴风城贵族区的腐败,以及阿尔顿那种近乎偏执的“净化”理念。他沉思片刻,回答道:
“律法应为正义服务,而非束缚正义。若律法偏离了保护人民的初衷,沦为不公的工具,我愿遵循内心的圣光指引,去纠正它,而非盲从。真正的秩序,应建立在公义之上。”
蓝色光辉微微波动,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演算,最终归于平静。“……思考超越盲从。通过。”
第三尊雕像,一位手持星盘与地图的贤者,眼中亮起如同星辰般的光芒。“吾乃‘隐秘之贤’莫德娜·深影。世界广袤,真相往往隐藏在迷雾之后。旅者,你追寻的目标(指救援元帅),是否可能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谎言或陷阱?你是否有勇气直面你可能不愿接受的真相?”
艾伦的心微微一沉,他想起了吉安娜关于和平的复杂理念,以及黑石山内部盘根错节的势力。“我追寻我所坚信的正义。即便前路是陷阱,即便真相残酷,我也必须去面对。逃避无法带来救赎,唯有直面,才能找到真正的道路。”
星辰光芒流转,带着一丝赞许。“勇气可嘉。通过。”
随后,维琳、布雷恩和莱拉尔也分别接受了与他们身份相关的诘问。
维琳被“历史之贤”问及魔法是用于掌控世界还是理解世界,她冷静地回答:“魔法是工具,亦是知识。我追求理解万物运行的法则,而非盲目地掌控。历史告诫我们,滥用力量者终将被力量反噬。”
布雷恩被“锻造之贤”问及锻造的真正荣耀在于创造还是毁灭,矮人拍着胸脯回答:“当然是创造!打造出传世的利器、坚固的堡垒,那才是俺们矮人的骄傲!毁灭?那是迫不得已,不是荣耀!”
莱拉尔被“元素之贤”问及如何平衡自然的狂野与文明的秩序,德鲁伊感受着大厅内相对平和的元素之流,沉声回答:“平衡并非僵化,而是动态的和谐。文明应尊重自然的律动,而非强行征服。正如月光照耀森林,而非将其点燃。”
他们的回答都得到了先贤之魂的认可。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尔顿身上。那尊空手而立,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无尽悲伤与怜悯的雕像,亮起了柔和的、如同黎明般的光芒。这是“救赎之贤”。
“年轻的圣光行者,”贤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直刺心底的力量,“你心中燃烧着对黑暗的憎恨,这憎恨驱动着你的力量。但请告诉我,若圣光代表的不仅是惩戒邪恶,更是赋予堕落者寻求宽恕与救赎的可能……你,是否愿意给予?”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阿尔顿内心最坚硬的壁垒。他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那双一直燃烧着狂热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和……痛苦。
“救赎?宽恕?”阿尔顿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那些玷污世界的渣滓?那些屠杀我们同胞的怪物?他们何曾给予过我们宽恕!圣光……圣光就是净化的烈焰,要将一切黑暗燃烧殆尽!唯有彻底的毁灭,才能带来真正的纯净!”
他的话语在大厅中回荡,充满了偏执与绝望。那柔和的黎明之光并没有熄灭,反而更加明亮,仿佛要照亮他内心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孩子,”救赎之贤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憎恨黑暗,故而自身亦沉沦于黑暗的阴影而不自知。你挥舞着光,心却已被仇恨的迷雾笼罩。真正的圣光,既能照亮前路,也能温暖冰冷的心灵。若你无法理解‘救赎’二字,你的圣光之路,终将走向狭隘与……自我毁灭。”
阿尔顿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信念在对方那洞彻灵魂的目光和话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脆弱。他一直坚信的绝对正义,在此刻受到了根本性的挑战。他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身体因内心的剧烈冲突而微微颤抖。
黎明之光缓缓熄灭,救赎之贤并未宣布他是否通过,但那无声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难堪。
沉重的气氛笼罩着阿尔顿。就在这时,大厅中央光滑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向下的螺旋阶梯显现出来,通往未知的黑暗。
“问答已毕,”最初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前路已开。带着你们的答案,继续你们的旅程吧。记住,心灵的试炼,远比肉体的战斗更为漫长。”
七贤之厅的光芒渐渐暗淡,雕像恢复了沉寂。
众人沉默地走向阶梯入口。艾伦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的阿尔顿,心中复杂。七贤的拷问,不仅是对他们每个人的历练,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队伍内部潜藏的裂痕。阿尔顿的信念受到了剧烈冲击,这或许是改变的契机,也可能……是更大冲突的导火索。
他们通过了知识与信念的试炼,但前方的营救之路,却因这次心灵的洗礼,而蒙上了一层新的、不确定的阴影。
穿过七贤之厅,小队终于逼近了关押摩尔根元帅的黑铁牢狱。然而,信念动摇的阿尔顿是否还能信任?看守元帅的,除了黑铁狱卒,是否还有更诡异难缠的敌人?当历经艰险终于找到目标,他们看到的,是会是一个等待救援的联盟将领,还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