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巍峨宫阙。
凤仪宫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风临月沉静的面容。
青鸾将最后一本册子归置妥当,转身为风临月斟上一杯热茶,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振奋:“娘娘,这半月下来,咱们宫内的人手已初步梳理干净,那几个不安分的,也按您的意思,或敲打,或调离,再翻不起风浪。宫外……陆将军那边也递了消息,一切顺利。”
风临月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并未立即饮茶,而是淡淡道:“根基未稳,不过是在这深宫里,勉强扎下几根脆弱的根须罢了。青鸾,你说,我们现在算站稳脚跟了吗?”
青鸾一怔,随即明白这是主子在考校她,亦是梳理自身。
她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奴婢愚见,宫内,娘娘已非初入宫时那般孤立无援,至少令行禁止,无人敢再明着怠慢。宫外,有陆将军这等忠勇旧部呼应,消息不再闭塞。相较于半月前,已是云泥之别。”
“云泥之别?”风临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还差得远。贵妃那边,前次借由份例克扣之事小惩大诫,她虽暂时收敛,但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动的,不过是她明面上的几枚棋子。”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北境沿线。“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几件珍宝、几句口舌之上。青鸾,陆擎苍密报中所言边境异动,你怎么看?”
青鸾神色一凛,压低声音:“娘娘,此事关系重大。异动虽小,但陆将军素来谨慎,他既特意密报,恐怕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此事涉及军务,娘娘若直接向陛下进言,恐惹猜疑,认为您与边将往来过密。”
“不错。”风临月赞许地看了青鸾一眼,“直接进言,是下策。但我们既已知晓,便不能置之不理。”
她踱步回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寻常的薛涛笺上,看似随意地写下一首咏边塞的古诗,只在其中一句“风卷旌旗寒”的“寒”字上,笔墨稍作顿挫,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凝滞。
“找个稳妥的人,将此笺混入明日要送往翰林院誊录的旧诗稿中。”风临月将笺纸递给青鸾,“记住,要确保它能‘偶然’被陛下身边擅长此道的内侍看见。”
青鸾瞬间明了。
陛下身边能人辈出,自有精通文墨、心细如发之人。
这点微小的异常,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进而提醒陛下。
此举既传递了警示,又全了风临月身处深宫、不便干政的规矩,一切探查与决策之权,仍牢牢握在陛下自己手中。
“娘娘妙算!”青鸾心悦诚服,小心收好笺纸,“如此一来,陛下自会派人核查,若真有异动,必能早做防备,若虚惊一场,也无人能指责娘娘什么。”
翌日,御书房。
萧景玄批阅着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贴身内侍常保轻手轻脚地奉上新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陛下,今日翰林院呈上一些前朝诗稿,老奴瞧着有一首边塞诗,写得颇有气魄,只是其中一字,运笔似乎有些滞涩,倒像是心有旁骛所致。”
萧景玄并未抬头,只随口道:“哦?哪一首?”
常保便将那首诗的内容和那处细微的笔触异常说了。
萧景玄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记忆力极佳,立刻想起这批待誊录的诗稿,前几日似乎是由凤仪宫那边整理出来的。
风临月……她为何要在这样一首诗上,留下如此隐晦的标记?边塞诗,笔触滞涩……
他搁下朱笔,目光锐利地扫向常保:“去查查,北境近来可有异常奏报?要密。”
常保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不过半日,暗卫的密报便呈递上来。内容与陆擎苍所报大同小异,皆是关于边境部族小规模异动,虽未成气候,但迹象微妙。
萧景玄看着密报,眼神深邃。他并未立刻召见将领,而是独自在御书房内沉思良久。
风临月此举,是示好?是试探?还是她已通过某种渠道,建立了自己尚未掌握的信息网?她一个深宫女子,竟能敏锐至此?
他指节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规律的声响。看来,他这位由镇北侯府送来“替嫁”的皇后,比他预想的还要不简单。
她并非一味逞强斗狠,而是懂得藏锋守拙,于无声处听惊雷。
“常保。”
“老奴在。”
“告诉兵部,今年的秋防巡视,提前半月。另,命镇北侯旧部、骁骑尉陆擎苍,协理此次巡视军务,重点核查……密报所言区域。”
“是,陛下。”
这道命令,既是对边境异动的回应,亦是对风临月及其背后势力的一次无声的审视与考量。
夜幕再次降临。
风临月收到了青鸾带来的最新消息。
“陛下已下令提前秋防,并点了陆将军协理。”青鸾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娘娘,陛下他……信了!”
风临月却摇了摇头,神情不见丝毫放松,反而更添凝重:“他不是信我,是信他查到的事实。我们只是递出了一块敲门砖,门后是荆棘还是坦途,尚未可知。”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夜风中摇曳的树影,声音低沉却清晰:“但这第一步,总算是走出去了。青鸾,记住,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告诉陆擎苍,谨慎行事,一切以军务为重,不必刻意表现,亦不可懈怠。”
“是,奴婢明白。”
殿内烛火噼啪轻响,映照着主仆二人沉静而坚定的身影。
宫墙之外,更大的风云,正在悄然汇聚。
风临月轻轻摩挲着腕间一枚冰冷的玉珏,那是姐姐风临雪的遗物。
她在心中默念:
“姐姐,你看着吧。这京华迷局,我定会亲手……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