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君所化赤龙,挟风雷之势,引洞庭精兵,浩浩荡荡杀奔泾川。龙行云从,电闪雷鸣,沿途水族皆望风辟易。柳毅伏于龙背,但觉耳边狂风呼啸,脚下山川河流如飞后退,心中虽知此行凶险,却也暗叹此等经历,实非寻常书生所能想象。
不多时,泾川水界已在眼前。只见那泾川龙宫虽不及洞庭浩瀚,却也修筑得壁垒森严,虾兵蟹将阵列于前,旌旗招展,刀枪林立,显然已得了消息,严阵以待。
那泾川龙王小黄龙,早已顶盔贯甲,手持一柄点钢枪,立在阵前。他面如淡金,目中带着几分阴鸷与骄横,见钱塘君大军压境,竟也不十分畏惧,高声喝道:“钱塘君!你无故兴兵犯我疆界,吞我使者,是何道理!莫非真要为了一个妇人,掀起两江水战,惊动天庭不成!”
“呸!小辈安敢饶舌!”钱塘君所化赤龙声震四野,“尔欺凌我侄女,辱我洞庭,今日便叫你泾川水府,鸡犬不留!看打!”
钱塘君性如烈火,更不答话,咆哮一声便直取小黄龙。两道龙影瞬间绞杀在一处,翻腾于泾川之上,直杀得波涛汹涌,天昏地暗!
这小黄龙确也有些本事,枪法凌厉,身法灵活,更兼似乎得了西海龙宫的某些秘传,周身隐隐有玄光护体,竟与钱塘君缠斗了十数回合未露败象。他口中犹自不干不净:“钱塘老儿!你道我怕你不成!我舅父西海龙王,早已……”
“聒噪!”钱塘君怒吼打断,他乃司掌钱塘之潮的暴烈之神,久战不下,凶性彻底爆发。但见赤龙周身烈焰暴涨,鳞甲缝隙中喷吐出灼热熔流,一爪探出,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威,狠狠拍在小黄龙的点钢枪上!
“铛——!”
一声惊天巨响,那点钢枪竟被硬生生拍弯!小黄龙虎口迸裂,鲜血长流,惨叫一声,护体玄光应声而碎。钱塘君得势不饶人,另一只巨爪紧随其后,五指如钩,带着撕裂虚空的力量,直掏小黄龙的心窝!
这一下若是抓实,莫说是小黄龙,便是天仙之体,也要受重创!
小黄龙面如死灰,眼中终于露出绝望恐惧之色,闭目待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龙背上下来后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看似已被惊呆的柳毅,眼底深处精光一闪而逝。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弹。
一道无形无质、微弱到极致的法力波动,如同水纹般悄然荡出,精准地拂过小黄龙的龙魂本源。这股力量并非硬撼钱塘君的杀招,而是在小黄龙心脉要害处,瞬间布下了一层薄如蝉翼、却又坚韧无比的护盾,更巧妙地偏转了几分钱塘君利爪的轨迹。
“噗嗤!”
利爪入肉,鲜血喷溅!小黄龙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胸口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龙鳞破碎,看起来伤势极重,惨不忍睹。然而,钱塘君那本该将其心脏掏出的致命一击,却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稍稍阻滞、偏移了毫厘,只是重创了他,并未立刻取其性命。
小黄龙气息奄奄,如同断线风筝般从半空坠落,重重砸在泾川河滩之上,动弹不得。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钱塘君杀得兴起,龙尾一摆,便要俯冲下去,结果了小黄龙的性命,踏平泾川龙宫。
“将军且慢!杀不得!杀不得啊!” 柳毅见状,立刻高声呼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书生意气”。
钱塘君动作一滞,巨大的龙首回转,赤红的眸子瞪着柳毅:“柳先生?为何杀不得?这等无礼小辈,留他作甚!”
柳毅连忙拱手,脸上堆起忧国忧民、引经据典的神色:“将军神威,晚生拜服!只是……只是《左传》有云,‘杀降不祥’!如今这泾川龙王已身受重伤,无力再战,形同俘虏。若杀已降之俘,恐于天和有损,非仁者之师所为啊!更兼……更兼他毕竟是西海龙王的外甥,若真打杀了,西海面上须不好看,届时两家结成死仇,四海动荡,恐非洞庭之福,亦非天庭所愿见啊!”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引经据典,又扯出天庭大局,听得钱塘君一愣一愣的。钱塘君虽勇猛,却非全然不通世事,尤其对天庭有所顾忌。他拧着巨大的龙眉,瓮声道:“哼!难道就这般便宜了他?”
柳毅见其意动,赶紧趁热打铁:“自然不能轻饶!可令其交出龙女,赔礼道歉,保证日后不再侵犯洞庭威严即可。如此一来,我洞庭既彰显了雷霆手段,又占了仁义道理,四海传扬,皆赞将军武勇,亦颂龙君仁德,岂不美哉?若一味赶尽杀绝,反倒落了下乘,授人以柄啊!”
钱塘君沉吟片刻,觉得柳毅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他虽暴烈,却也并非嗜杀无度之徒,主要是气愤难平。如今首恶已受重惩,侄女能接回,面子也挣足了,似乎也不必非取性命不可。他巨大的龙头点了点,喷出一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气:“罢了!便依先生之言!小子,算你命大!”
随即,他声如洪钟,对下方泾川水族喝道:“尔等听着!速将洞庭龙女三娘恭送出来,再备厚礼,至我洞庭赔罪!若敢迟延,定叫尔等与这河滩废龙一般下场!”
泾川水族早已吓破了胆,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叩头应命,慌不迭地去后殿请出龙女三娘。
柳毅立于龙背,看着下方奄奄一息、被手下慌忙拾回的小黄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出手主要是为了敖寸心那层亲戚关系,将局面引向不可控。暗中保下这小黄龙一命,全了香火情分。
他心中自嘲一笑,“这‘书呆子’扮得是越来越顺手,这‘和事佬’也当得是越来越娴熟了。”
此刻,龙女三娘已被接出,虽容颜憔悴,但重获自由,与洞庭来人相见,自是一番悲喜交加。钱塘君见侄女无恙,心中怒气又消了几分,令部下收了泾川献上的赔礼,这才志得意满,率领得胜之师,簇拥着龙女三娘,以及那位“功不可没”的掌书记柳先生,浩浩荡荡,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