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魂司的大门高耸而威严,漆黑的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闪着寒光。王泽缓步来到门前,径直就走了进去。
进入缉魂司,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阴差们。王泽仿佛又回到,自己还是阳间阴差的日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追忆的。因为就算当差的时候,也不常来缉魂司。
有些路过的阴差,上前躬身行礼。而有的阴差对他,却是如避蛇蝎一般。
并且还有一些小声的议论,以及一些异样的目光。
这些阴差的反应,王泽倒也理解。毕竟前不久的追捕中,可是杀死了好多的同僚阴差。
现在被有些阴差记恨,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一路穿街过巷,走过一间又一间房间。很快便来到缉魂司后堂,指挥使办公的偏殿。
朱琪指挥使正在翻阅案卷,见到王泽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朱琪,见过公子。”
“指挥使,客气了!”
王泽摆摆手,只是脸色依然平静:“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有私事相询。”
“呵呵,公子请坐。”
朱琪恭敬地请他坐下,亲自倒了杯茶:“请用茶。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
王泽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我想查一些人的下落。”
“哦?何人?”朱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王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指挥使大人,可还记得三百多年前?在夔州城外明月峡,也就是现在的奉节。由你亲自带队,引渡过一批战死的白杆兵?”
“三百年前,白杆兵魂魄?”
朱琪闻言沉吟片刻,随后一拍大腿:“对对对,想起来了。三百多年前,大约是明朝晚期。确实是我带队,引渡了一批白杆兵魂魄,还有数万叛军士兵魂魄。”
“想起来就好,不过你再想想。当时除了你们,还有谁在场?”
王泽盯着对方的脸,别有深意的反问道。
朱琪一脸疑惑,思索着回答:“公子何意?您是说,除了我们,现场还有其它阴差吗?”
“嗯,你再好好想想。”
王泽指着自己的脸,做出了一些提示。
岂料朱琪回想许久,也没想起究竟还有谁?有些无奈的笑着说道:“公子,确实想不起来了。”
“好吧,那我帮你回想一下。”
王泽伸出食指,缓缓点向朱琪额头。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却没有闪躲。
指尖泛起一丝蓝光,一点一点融入额头。随着蓝光进入脑海,朱琪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
“啵”
随着一声轻响,记忆封印终于被打开。
朱琪顿时眼前一亮,略微激动的喊道:“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呵呵,多谢指挥使大人。”
王泽微微躬身,表达自己的谢意。
“小事一桩,公子不必在意。”
朱琪摆摆手,顺便端起茶杯:“只是没想到,我与公子初次见面。竟然,是在三百多年前!”
“嗯,确实算。”
王泽闻言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下一口。
朱琪也喝下一口茶,犹豫着询问:“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公子解惑?”
“何事?指挥使尽管问。”
随手放下茶杯,王泽痛快的回答。
朱琪闻言也不再顾虑,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有些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出现在三百多年前?”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些不解。”
王泽停顿一下,看着对方疑惑的目光:“就在几天前,我被人带进一个地底陵墓。设法甩开那人之后,我便藏匿肉身灵魂出窍。
当我用魂力穿透棺椁,查探一具遗骸的时候。
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现白光,导致失神片刻。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附身到了秦加月身上。
我尝试调集魂力阴气,也尝试脱离他的肉身。但是到最后,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当时情况紧急,秦加月身受重伤,且被敌军包围。身边也只有几百士兵,而敌军却足足有数千之众。
好在我能读取,秦加月本人的记忆。根据他的记忆,立刻安排合适的战法。
最后带着数百人,成功甩开敌军突围出去。接下来的时间,我便一直以秦加月的身份活着。
替他抢回马祥麟遗体,替他在万寿寨训练新兵。
更是借助他的身份,学习了兵书战法。就连西川八阵图,在秦良玉大将军的指导下,也学到了七八分。”
“哎呀,竟然如此神奇!”
听到此处,朱琪都不免感叹。
王泽点点头,喝下一口茶继续讲述:“后来大将军,给我一个秘密任务。就是跟秦翼明一起,修建万寿山地下陵墓。
直到夔州战事爆发,主动请缨抵挡叛军战死。我才终于,从秦加月身上脱离出来。
刚好就碰到你亲自带队,前来引渡战死的阴灵。为了不节外生枝,所以才取信于你,便拜托你替我保密。
封印所有阴差的记忆,当然也包括你自己。”
“哦,原来如此!”
听到王泽的解释,朱琪终于不再疑惑。不过对于,整个事情的核心点,他们都没能想明白。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穿越事件。最后只能归功于巧合,或者也可以说是天意。
了解完事情的原委,朱琪主动询问:“不知道公子,需要找寻某一位?还是当时明月峡,所有的白杆兵魂?”
“最好,是都查。”
王泽脱口而出,不过随即带着歉意补充:“如果实在为难。就差秦加月、沈砚秋、许云、秦苏、黎庶、董瑞,这几人即可。”
“没关系,不为难。”
朱琪摇摇头,站起身说道:“公子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好,多谢。”
王泽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开。随后坐在椅子上,边喝茶边等待。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朱琪便带着一卷,尘封的卷宗回来。他缓缓展开卷宗,声音低沉而庄重:
“秦加月,以及那六千白杆兵魂。在经过洗礼考核后,都已加入抱犊山玄灵军团。”
“噢,是全部吗?”
王泽的目光紧紧盯着卷宗,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那许云、黎庶、秦苏、董瑞、沈砚秋他们都在?”
“都在,全部都在。”
朱琪点头,颇为赞赏的说道:“他们全部都被分配到,玄灵军团重明斥候营。想必现在应该,正在罗浮山战场厮杀呢。”
“重明斥候营,这倒挺适合沈砚秋。”
王泽沉吟着点点头,随后又略微有些担忧:“也不知道秦加月、许云他们,在斥候营会不会习惯?”
“这个嘛,我就不知晓了。”
朱琪摇摇头,收起桌上的卷宗。
王泽压下对旧部的牵挂,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添了几分郑重:“指挥使,除了这些白杆兵,我还想打听一个人。
阳间石柱的马秋霞,世人都叫她马神婆,你可知她的魂魄在哪里?”
朱琪闻言低头,翻了翻案边的阴魂名录。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回道:“马秋霞?我有记录。
她是意外殒命,并非寿终正寝。
魂魄离体后按阴司规制,送入了城隍殿管辖的枉死城,至今还在那里待着。”
“枉死城……”
王泽低声念了一遍,起身拱手:“多谢指挥使告知,这份情我记下了。既然线索已清,我便不多叨扰了。”
“酉时将至,公子若是不弃。不妨一起去德月楼,在下陪您喝两杯?”
朱琪看看窗外的天色,再次提议。
王泽歉然摇头:“多谢好意,我得先去枉死城一趟,之后还要赶去桃止山大营。
等我从战场回来,再与指挥使痛饮一番。”
“原来公子还有要务,那在下不挽留了。”
朱琪亲自送他到缉魂司大门口,躬身道别:“祝公子一路顺遂。”
“借你吉言。”
王泽颔首回应,转身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城隍殿方向疾驰而去。
枉死城,地处酆都城东南方位。乃是一座,典型的城中小城。
枉死城的城门,终年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门口阴兵持械值守,往来魂魄皆需出示城隍殿批文。
王泽刚到城门下,一名身着阴司服饰的差役便上前阻拦,神色警惕:“来者止步!枉死城非随意可入,可有批文?”
王泽闻言一愣,正在思考出示什么身份信物时。那差役却忽然眯起眼,盯着他看了半晌,猛地脸色一变。
连忙单膝跪地行礼:“在下,见王公子!”
“噢,你认识我?”
王泽一脸疑惑,没想到对方还是熟鬼。
“嗯,认识。”
面前的阴司点点头,一脸谄媚的回答:“在下周通,在阿茶大人手下办事。
唐家坝事件中,有幸目睹过公子的风采。方才眼拙,没能立刻认出,还请公子恕罪!”
“哦,无妨。”
王泽微怔,随即释然:“原来是周差役,起来吧。我来此处是为了找一个叫马秋霞的魂魄,你可知她在何处?”
周通连忙起身,躬身引路:“公子客气了!
马秋霞的魂魄就,在城内西侧的石屋区。在下这就带您过去,无需批文。”
“多谢!”
王泽点点头,跟着周通朝前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枉死城的街巷。沿途皆是神色落寞的魂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哀伤。
不多时,便停在一间简陋的石屋前,周通低声道:“公子,她就在里面。
只是她魂魄离体时受了冲击,又执念太重。被阴司自动封印了神智,您得费些功夫解开封印。”
王泽点头示意周通在外等候,推门走进石屋。
屋内光线昏暗,一个中年妇人模样的魂魄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周身萦绕着一层淡灰色的光晕——正是魂魄封印的迹象。
“马婆婆。”王泽轻声唤道。
妇人缓缓抬头,目光茫然,没有任何回应。王泽上前一步,指尖凝聚起温和的魂力,轻轻点向她的眉心。
灰色光晕瞬间泛起涟漪,片刻后便如雾气般消散。
“哎哟……”
马秋霞闷哼一声,眼神渐渐清明。
她茫然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王泽身上,迟疑着开口:“你是……哪位?这是哪里?我不是在龙池坝吗?”
王家见状,顿时就明白了。看来这马神婆,怕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马婆婆,我是王泽啊。”
王泽语气平和,声音尽量轻柔:“这里是枉死城,您阳间的肉身已经殒命,魂魄到了阴曹地府了。”
“王泽?阴曹地府!”马秋霞皱着眉冥思苦想,忽然眼睛瞪圆。
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都在发抖:“小……小泽,你……啷个会在这部?你……你也死了?”
“没有,我没死。”
王泽安抚着马神婆的情绪,缓缓开口:“马婆婆,实不相瞒。其实我是,黑白无常的弟子。
此次来,是特意找您的。”
“黑、黑白无常的弟子?”马秋霞,彻底僵在原地。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你……,你竟然是阴间的人?……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抓住王泽的衣袖,急切地问:“那晓玲呢?晓玲啷个样了?
牛角蜂来袭,我拼了命也没护住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没有。”
看着她满眼的焦灼与自责,王泽连忙安抚:“您放心,晓玲姐在医院得到了救治,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还需要好好休养。”
“那逗好,那逗好哇!”
马秋霞瞬间松了口气,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哽咽道:“我这一辈子没别的牵挂,就只有晓玲这个徒弟。
那……那我的后事呢?我无儿无女,应该曝尸荒野……”
“您的后事,我拜托石柱的阳间阴差们,已经帮着办妥了,办得风风光光。邻里街坊还有您以前帮过的人,都来送了您最后一程。”
看着马神婆的模样,王泽耐心的解释。并且手指再次点在其额头,将办理后事的画面,传给了她。
马秋霞抹了把眼泪,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多谢你们,多谢了……我这一辈子,能护着晓玲,能帮衬些乡邻,也不算白活了。
还能有小泽你,提问戴孝守灵。值了,这辈子值了啊!”
“不必客气,您永远都是马婆婆。”
等她情绪平复,王泽才缓缓开口:“婆婆,如今您神智已清,有两个选择。
一是留在阴间任职,我可以把您介绍到孟婆那里帮忙,差事清闲,也能安稳度日。
二是转世投胎,我托些关系,保您投个家境殷实、父母和善的好人家,下辈子能平安顺遂。”
“啊,真滴啊?”
马秋霞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了许久。
等到最后,眼神渐渐坚定:“我活了一辈子,操了一辈子的心,守完晓玲,也没什么执念了。
就投胎吧,重新开始,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
“好,我尊重您的选择。”
王泽点头,随后起身:“我这就去城隍殿打点,明日便安排您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顺利投胎。
这期间,周通会照拂您。”
“多谢!”
马秋霞看着他的背影,猛的就跪了下去。
王泽走出石屋,吩咐周通好生照看马秋霞。又亲自去城隍殿找主事阴差托付此事,确保她投胎之路无任何阻碍。
办妥一切后,王泽不再停留,转身离开酆都城。
出城的那一刻,他祭出鬼仙灵宝,周身泛起淡淡的灵光。身形腾空而起,朝着桃止山军队行进的方向急速飞去。
此刻他的内心,既有对马神婆得偿所愿的释然。更有对与秦加月、沈砚秋等人相见的期盼。
还有早日会合桃止山先锋军团、见到豹尾阴帅的急切。
风在耳边呼啸,阴司的地界飞速向后退去。王泽眼神坚定,朝着目标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