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太玄山顶,卷起漫天尘埃,也吹动了楚天心头那片刚刚平息的杀意。
他站在那块无名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碑上冰冷的刻字——“爱婿 楚云 之墓”。
这三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将刚刚因复仇而升起的那点快意,砸得粉碎。
“楚云……”
楚天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总是模糊的,那个在他年幼时便背负着沉重秘密、时常夜不能寐的男人。他只记得父亲温暖的怀抱,和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忧虑的眼睛。
他曾以为,父亲只是一个不得志的、郁郁寡欢的废柴。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楚云,竟是太玄门的一位惊才绝艳之辈!竟是为了揭露太玄门主的滔天罪行,才被残忍杀害!
“天哥……”
风清雪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素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她能感受到楚天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悲伤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气息,那是比面对强敌时更加令人心悸的波动。
楚天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温柔的笑脸,和妹妹天真烂漫的玩耍模样。一家人的幸福时光,原来建立在一个如此残酷的真相之上。他们不是寻常百姓,他们是守护者,是用生命在黑暗中燃尽自己、只为照亮一丝真相的殉道者。
“清雪,”楚天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比星辰更亮的火焰,“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不是仇杀……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献祭!用我楚家满门的血,来向玄黄献媚,来掩盖他自己的滔天罪行!”
“我明白了。”风清雪轻声应道,她能想象到那场大火,想象到楚天抱着妹妹在火海中无助的嘶吼。她的手,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仿佛想将一丝温暖传递给他。
“不,你不会明白!”楚天猛地回头,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你没有经历过,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付之一炬,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在面前,却连复仇的资格都被剥夺!那种无力感,那种绝望,你永远不会懂!”
他咆哮着,积压了十八年的悲愤,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风清雪被他吼得愣住了,眼眶微微泛红。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她更心疼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她没有退缩,只是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我是不懂,”她在楚天耳边轻声说,“但从今天起,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温软的怀抱,和那句坚定的话语,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让楚天狂怒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将头埋在风清雪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莲花清香,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许久,他才缓缓推开她,眼神恢复了清明与坚定。
“清雪,谢谢你。”他认真地说道,“但我不需要同情。我要的,是力量,是足以将这腐朽的一切彻底碾碎的力量!”
他再次看向楚云的墓碑,一字一顿地说道:“爹,娘,妹妹,你们放心。今日,儿子不孝,不能为你们报仇,但玄黄,太玄门主,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要让九荒界,再无人敢行此恶行!”
这誓言,响彻云霄,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决绝。
就在此时,异变再起!
“不好!他在这里!”
一声惊恐的尖叫,自太玄山深处传来。紧接着,数道遁光急速飞来,目标直指楚天!
楚天眼神一冷,原来是太玄门主伏诛,山门大乱,一些知晓内情的弟子或想邀功,或想灭口,竟循着气息找了过来。
“走!”
他拉起风清雪,身形一闪,便要遁走。
然而,其中一道遁光速度最快,竟在半路截住了他们。光芒散去,露出一个身穿太玄门执法堂服饰的青年,他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骇与怨毒。
“楚天!你这个魔头!你杀了门主,屠我同门,今日我……我与你拼了!”
这青年是太玄门主的亲传弟子,平日里颇受器重,此刻门主一死,他成了惊弓之鸟,又听闻楚天在此,便想拼死一搏,或许能侥幸逃生。
“找死。”楚天冷哼一声,根本懒得与他废话。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的瞬间,那青年竟口喷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枚玉简抛向楚天,同时用怨毒到极点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嘶声道:“杀……杀了我!玄黄……玄黄他……还在等着……你的‘长生印’……月神族……月天姬……她……”
话未说完,他便被楚天随手一指点碎了金丹,神魂俱灭。
楚天接住那枚玉简,并未立刻查看。
风清雪看着那青年的尸体,秀眉微蹙:“他想告诉你什么?”
楚天将玉简捏碎,神识探入其中,一段残缺的信息涌入脑海。
信息很简单,却让楚天如遭雷击。
“长生殿……玄黄……并未放弃……他还在找你……月神族……月天姬……是他的……棋子……也是……破局关键……”
“什么意思?”风清雪不解。
楚天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玄黄并未放弃!他还在找自己!而且,他竟然说月天姬是他的棋子,同时也是破局的关键?
这怎么可能?月天姬恨玄黄入骨,两人分明是死敌!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楚天心中升起。
除非,玄黄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他故意放月天姬来杀自己,故意透露这些真假难辨的信息,其目的,就是为了操纵所有人的命运,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残杀,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男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歹毒,已经超出了楚天的想象!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楚天沉声道,“太玄门已不可信,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前往中州,找到月天姬,弄清楚这一切!”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变强,变得更强!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揭开这层层迷雾,才能不被任何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两人不再停留,化作两道流光,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
中州,月神族神岛,广寒宫。
楚天与风清雪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波澜。他们就像两滴水汇入了大海,悄无声息。
月天姬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来,亲自在岛屿入口等候。她依旧是那副清冷如月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来了。”她淡淡地说道。
“月天姬公主。”楚天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月天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扫过他身边的风清雪,最后,定格在他胸口那若隐若现的残碑印记上。
“我父王的残魂传讯于我,”她开门见山,“他说,你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但还远远不够。玄黄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他布局了千年,九荒界,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想要什么?”楚天沉声问。
“他想得到完整的‘破界者’传承,也想得到月神族的‘长生泉’本源之力。”月天姬的声音毫无感情,“两者合一,他便能彻底掌控源界与九荒,成就真正的、永不陨落的长生。而你,楚天,你和他一样,都流淌着破界者的血脉,你们是天生的对手,也是唯一能彼此理解的存在。”
“所以,他放我出来,就是为了借我的手,除掉太玄门,除掉所有潜在的威胁,同时也借你的手,来对抗他?”楚天瞬间明白了。
“是,也不是。”月天姬摇了摇头,“他更想看到的,是你们两败俱伤,是九荒界在混乱中自我毁灭。这样,他才能以救世主的身份,收割最后的果实。”
好一个玄黄!好一个毒计!
楚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看起来与他有着宿命之敌关系的月天姬!他们看似对立,实则可能只是同一棋盘上的黑白双子,共同推动着一场毁灭九荒的棋局!
“那我妹妹的死,我父母的仇,又算什么?”楚天厉声质问,“玄黄用我楚家的血来献祭,你父王知道吗?!”
月天姬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
“我不知道。”她缓缓说道,“我父王的残魂记忆残缺不全。但可以肯定,玄黄的一切行为,都围绕着他的长生大计。你楚家的守护残碑,对他而言,既是威胁,也是……一个有趣的变数。”
“变数?”
“是的,”月天姬看着他,眼神复杂,“一个不该存在的、拥有完整破界血脉的变数。他或许想看看,这枚变数,最终会走向何方。是成为他计划中最完美的祭品,还是……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棋局,彻底掀翻。”
这一刻,楚天终于明白了。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已经被玄黄算计在内。他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他只是一个被精心饲养的、用来实现某个宏大阴谋的棋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憋屈,涌上心头!
“如果真是这样,”楚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眼中反而燃起了更加疯狂的火焰,“那我楚天,偏要将这棋盘打碎,偏要将这执棋之人,拉下神坛!”
他看着月天姬,一字一句地说道:“公主,你不是他的棋子,我也不是。从现在起,我们做个交易。”
“哦?什么交易?”月天姬挑眉。
“你帮我对抗玄黄,我帮你摆脱你父王残魂的控制,让你月神族重获自由。”楚天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我们不是同伴,只是暂时的盟友。等我斩断他所有的棋子,你我之间,再做最后了断!”
月天姬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年轻人,第一次,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良久,她轻笑一声,如同冰雪初融。
“有意思。我答应你。”
就在两人达成协议之时,楚天手中的半块残碑,和月天姬眉心处一闪而逝的月神印记,同时亮起!
一道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冰冷而威严的神念,突兀地降临在两人识海之中!
那神念不属于任何人,仿佛是这天地法则本身发出的质问:
“长生之局,可愿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