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在远离赫克托尔公国繁华首都的荒凉道路上,一辆沉重的包裹着铁皮的囚车,正由四名神色冷硬的卫兵押送着,吱吱嘎嘎地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颠簸不堪。
阿尔·奎因,或者说前奎因家族的二少爷。
他蜷缩在囚车冰冷的角落里。
沉重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粗糙的囚服摩擦着他娇生惯养出来的细嫩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和疼痛。
但他身体上的不适,远不及他内心煎熬的万分之一。
“不可能……父亲不会真的放弃我……他只是一时气愤……”
阿尔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
他试图回忆起父亲往日对他的纵容和宠爱,那些他无论闯了多大祸都能被轻易摆平的记忆,此刻却像是一把把钝刀,切割着他仅存的希望。
“等父亲消了气……等风头过去……他一定会接我回去的!而且、而且他自己也这样,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只是学他而已,当初他还夸我有他当年的风范,他喜欢我这样的!!”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癫狂的光,对着押送的卫兵嘶吼:“喂!你们听着!现在对我好点!等我回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否则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卫兵们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卫兵冷冷开口:“省省力气吧,公爵大人的命令是‘永世不得赦免’,边哨就是你的终点,你再也回不去翡之冠了。”
“你胡说!”
阿尔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镣铐和狭窄的空间限制,只能徒劳地撞击着囚车的栏杆。
“我父亲是弗林·奎因公爵!他最疼我!他一定会……”
“闭嘴!”
另一个年轻些的卫兵不耐烦地呵斥道。
“你的罪行罄竹难书,公爵大人英明,大义灭亲!你再嚷嚷,别怪我们不客气!”
阿尔被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噎住了,他看着卫兵们冰冷的脸,一股彻骨的寒意终于从心底蔓延开来,逐渐冻结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难道……父亲真的……不要他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怨恨。
恨庇厄莉希那个毒妇设计陷害他!
恨塔蒂亚娜那些贱人落井下石!
恨父亲冷酷无情!
恨这个世界对他不公!
为什么父亲可以他不可以!!!
不就是睡了几个女人而已,为什么!为什么!!!!
“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害的我!”
他像一头困兽,在囚车里发出尖锐的咆哮。
几个卫兵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想:还有力气大喊大叫是吃太饱了,到时候饿个两顿就老实了。
押送的队伍行进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两侧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布的树林,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蜿蜒向前。
风声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了几分阴冷。
“头儿,我怎么感觉这阴森森的,要不要加快速度?”
年轻卫兵有些不安地建议道。
年长卫兵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形,刚想点头,突然——
“咻!”“咻!”“咻!”
几声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数支弩箭从两侧山坡的岩石后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在四名卫兵脚边的地面上,溅起细碎的石子。
“敌袭!”
年长卫兵瞬间绷紧了神经,厉声喝止队伍,四人迅速握紧腰间长剑,警惕地望向箭雨袭来的方向,脸色凝重。
“不想死就放下武器,离开这里!”
山坡上传来一道低沉的警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卫兵们对视一眼,权衡着局势。
对方隐匿在暗处,箭术精准却未下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且目标并非他们。
年长卫兵咬了咬牙,挥手示意同伴收剑:“我们只是奉命押送囚犯,与各位无冤无仇,既然无意与我们为敌,还请明示来意。”
“少废话!照做就是!”
又是一支弩箭擦着年长卫兵的肩头飞过,钉在身后的树干上,箭尾嗡嗡作响。
四名卫兵不敢再犹豫,缓缓放下武器,退到路边靠墙而立,神色依旧警惕,却不敢轻举妄动。
囚车里的阿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对他呼来喝去的卫兵瞬间收敛锋芒,恐惧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脚步声从山坡上传来,不疾不徐。
五个身影从岩石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穿着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灰色斗篷,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挑,步伐沉稳,他走到囚车前,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阿尔身上,随即转向路边的卫兵:“此事与你们无关,立刻离开这里,不许回头,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年长卫兵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囚车,又看了看气势逼人的黑衣人,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我们走!”
四名卫兵快步沿着小路离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树林尽头,也没敢回头多看一眼。
阿尔眼睁睁看着卫兵们听从命令转身离开,一股被背叛和抛弃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恐惧,他扒着囚车的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回来!你们这些废物!懦夫!给我回来!保护我!这是你们的职责!我命令你们!!!”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然而,卫兵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隐约加快,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些的卫兵似乎被阿尔的辱骂激怒,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似乎想反驳什么。
就看见两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侧翼闪出,迅捷无比地贴近他们身后。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乌木的剑柄带着沉闷的力道重重敲击在他们的后颈上。
几名卫兵闷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卫兵,然后目光转向因这骤变而愣住的阿尔,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带着一丝嘲讽:
“骗你的,他们离开要是去找援兵怎么办。”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钉进阿尔的心脏:
“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哐当”一声,囚车门被黑衣人利落地打开,阿尔被两个黑衣人粗暴地拖了出来,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碎石硌得他生疼,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
“回答我!你们到底是谁?!”
阿尔挣扎着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吼道:“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阿尔·奎因!奎因公爵的儿子!你们敢动我,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们!他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为首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经过刻意改变,低沉而沙哑,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奎因?你不是已经被剥夺姓氏了吗?”
阿尔瞳孔一缩。
另一个黑衣人走上前,他的眼神格外冰冷,甚至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
他蹲下身,几乎与阿尔脸贴着脸,声音同样经过处理,却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颤抖:“阿尔·奎因,你还记得鸢尾吗?”
阿尔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