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被问询的长老,要么一脸茫然,表示从未听闻古拉依尔家族有什么特定的“诅咒”。
就在兰陵王几乎要认定顾墨确是在胡言乱语、扰乱他心神时,一位早已退隐、双目失明多年、平日里只负责看守家族古老祭祀器物、几乎被众人遗忘的老祭司,却用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老祭司那空洞无神的眼眶“望”向他,明明没有眼球,兰陵王却感觉有两道极其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
“孩子……你身上,有‘命问’的气息……”老祭司的声音苍老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人?或者,听到了什么话?”
兰陵王心中剧震,对这位神秘的老祭司不敢隐瞒,低声简述了理发店中听闻“诅咒”之事。
老祭司沉默了许久,久到兰陵王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然后,他才用更加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古拉依尔……全族的命运……我私下里,用残存的灵觉……感应过很多次……”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祥的颤栗:
“走向……十分不好。”
“一片黑暗,充满了血光与哭泣。”
“在不久的将来……恐怕……难逃灭族之祸。”
“灭族?!”
兰陵王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要站不住!
那意味着流淌着相同血脉的所有人,无论妇孺老幼,都将被从这世上抹去。
“我……我不甘心啊……”老祭司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流出了血泪,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兰陵王的肉里,“我用最后的寿命,燃烧了体内稀薄的巫血……强行向亘古之神祈求启示……”
“我想知道……破解这一切的办法……”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起来:
“所有的神谕……”
“所有的命运之线的指向……反复复复……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一个……让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兰陵王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等待着老祭司说出那个答案。
老祭司用尽最后力气,一字一顿,吐出了那个让兰陵王瞬间石化、几乎魂飞魄散的词语:
“理发店。”
“理发店?!!”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回忆至此,即使在微醺的状态下,兰陵王握着酒杯的手依然猛地一颤,杯中残酒泼洒出来少许,溅在吧台上。
当时那种荒谬到颠覆认知的震惊感,此刻再次席卷而来,伴随着酒意,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
理发店!
怎么会是理发店?!
他当时差点失声尖叫出来,几乎要怀疑老祭司是不是因为年老昏聩、占卜反噬而彻底疯了!
一个关乎古老异能家族生死存亡的诅咒,破解的关键,竟然是一家……理发店?!
这比告诉他终极铁克人在街边卖红薯还要离谱一万倍!
那应该是什么上古秘境、失落神器、禁忌咒文、或者某位隐世不出的通天大能才对!
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那种满大街都是、给普通人修剪头发、充斥着洗发水气味和闲聊声的普通场所!
“孩子……我起初也……完全无法相信……甚至以为是自己巫血枯竭,感知错乱……”
“但我反复尝试了三次……耗尽了我仅存的所有力量……甚至折损了最后的阳寿……”
“结果……每一次……”
“那模糊却无比坚定的指引……都毫无例外地指向理发店……”
“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理发店……更不知道破解之法具体是什么……”
“但……”
“那是神谕……”
“是古拉依尔全族最后……可能也是唯一的……”
“一线生机……”
老祭司最后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兰陵王的思绪再度从沉重的回忆中抽离,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晃动的酒液上。
理发店……
要说古怪,肯定是那一家。
难道说……
那个老板说的,都不是危言耸听?
而那老板……很有可能是解救古拉依尔全族的人?
酒精让兰陵王的思维有些迟缓,但那个疑问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要将他本就撕裂的内心彻底压垮。
……
……
……
五天后。
夏家。
夏天在沙发上看书,夏宇捧着笔记本电脑看各种数据,夏美边吃薯片边看手机,阿公满足地吸着超大杯珍珠奶茶。
“噫,好臭!”夏美第一个受不了,“你们谁拉沙发上了啊?”
“不会是你贼喊捉贼吧?”夏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公,是不是你……”
“是你个龟孙啦!我的括约肌有力得很,就算是拉肚子,我也能憋三个小时!”夏流阿公立即打断了夏天的话。
这时,雄哥拿着铲子,从厨房走出来:“你们赶紧过来洗碗舀饭,可以吃了。”
“破案了,是雄哥。”夏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们干嘛?”雄哥皱眉看着他们几个。
“亲爱的老母达令,你今天做的什么大餐呀?”夏美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做了大餐?肯定是太香了对不对?”雄哥顿时眉开眼笑,“今天货车出问题了,送去维修,我就去买了最新鲜的响尾蛇的舌头和蜗牛的触角,用它们来煲马尾汤和炖猪脚炒蝉蛹,那叫一个鲜美地道!”
“……”
“……”
“……”
“……”
四人直接风干了。
“还……还有吗?”夏美扯了扯嘴角。
“当然还有最重磅的!就是猫屎雪梨酥!”雄哥激动地说,“最近不是很流行什么‘猫屎咖啡’嘛,我做的这个猫屎雪梨酥,香脆清甜,非常可口!”
四人的心里顿时有种寿命已经一眼望到头的预感。
“雄哥,你说的‘猫屎’……是真的?”夏宇有些怀疑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啊!那可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而且对猫的品种和进食都有很严格的筛选的!”雄哥说道。
“老爸不在,老母达令真是越来越疯了……”夏美害怕地往后蜷缩。
“我突然想起学校还有事情……”夏宇站起身,却被夏美、夏天和阿公同时拉住。
“要死一起死!”阿公说道。
“嗯!”夏天点点头。
“我可不想死!赶紧放手!”夏宇挣扎了几下,根本挣扎不开。
突然——
一种极其微妙、却无法忽视的空间波动,如涟漪般在客厅中央荡漾开来。
没有狂风,没有闪光,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属于“家”的寻常气息,瞬间被另一种更高层次、更威严、同时也更难以捉摸的气场所取代。
阿公几乎是第一个感知到的。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门口。
夏天、夏宇、夏美、雄哥,都同时感受到了那股降临的无形压力。
那并非兰陵王那般充满杀伐与冰冷的敌意,而是一种更加浩瀚、更加平和,却令人无法仰视、心生敬畏的威仪。
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子站在门口。
他容貌清俊,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与亲和力,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星光,目光流转间,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与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的周身并没有刻意散发强大的能量波动,但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仿佛与整个时空隐隐共鸣的气息,已然说明了一切。
铁时空白道异能界最高领袖,新任盟主——灸舞!
“盟……盟主!”阿公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颤抖,他连忙上前几步,郑重地躬身抱拳,“夏兰荇德·流,恭迎盟主驾临!”
他这一声,如同惊醒了梦中人。
雄哥脸色一变,立刻拉着还在发懵的夏美,快步走到客厅中央,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低头恭声道:“夏兰荇德·雄,恭迎盟主!”
夏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又赶紧学着雄哥的样子跪下,心脏砰砰直跳,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夏、夏天恭迎盟主!”
夏宇也依礼单膝跪下:“夏宇,恭迎盟主。”
夏美被雄哥拉着跪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明星一样好看的年轻哥哥,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盟主!
她好奇地偷偷抬眼打量,又立即被雄哥一掌按下了头。
灸舞目光温和地扫过行礼的众人,脸上那丝笑意加深了些。
“夏流前辈,雄哥,还有夏家的各位,都不用这么客气。”灸舞的声音响起,清越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自带混响般的磁性,在客厅里回荡,听得人身心舒畅,“夏兰荇德家族世世代代守护铁时空,抵御魔道,功在千秋,德泽万代。”
“我刚刚接任盟主之位,诸事繁杂,但心中一直惦记着,定要亲自前来夏家拜访,当面致谢,也看看我们铁时空的支柱家族,如今风采如何。”
他这番话语气真诚,态度谦和,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夏流阿公受宠若惊,连忙再次拱手:“盟主您太客气了!您能亲临我们夏家这小小的寒舍,那真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光耀门楣啊!是我们夏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盟主您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们,实在让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用眼神示意夏天去倒茶。
夏天领会,赶紧起身去泡茶,手忙脚乱差点打翻茶叶罐。
灸舞笑着摆摆手,示意阿公不必多礼,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家的客厅布置,仿佛真的只是来做客闲聊。
夏美站起来后,就一直眨巴着眼睛,盯着灸舞看。
她听着灸舞说话,那种自带回音般好听的嗓音,让她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脑子一热,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咦?盟主,你的声音……好好听哦!而且,怎么跟鬼凤一样,讲话都有回音的啊?”
“鬼凤”二字,瞬间引爆了整个客厅!
“!!!”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雄哥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转头,死死瞪向夏美!
她甚至下意识地扬起了手,想要去捂夏美的嘴,但已经晚了。
夏流阿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花白的胡子猛地一抖!
夏天刚刚端着一杯泡好的茶走过来,听到夏美的话,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出来大半,烫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喊疼。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死死捂住了夏美还在懵懂的嘴巴,力气大得让夏美“呜呜”直叫。
而风暴最中心的夏宇——在“鬼凤”这个名字被夏美清晰吐出的刹那,他全身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一直低垂的眼帘猛地掀起,那双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直直射向灸舞!
他体内的能量在经脉深处奔涌激荡,带来一阵阵心悸。
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白痴夏美!
前几天在修面前说漏嘴还不够,现在竟然在盟主面前也……!!!
完了,全完了。
盟主一定会追问“鬼凤”是谁。
夏宇魔化的事情瞒不住了。
他们全家包庇魔化异能行者的罪名坐实了。
按照铁时空律例,这轻则废除异能、驱逐出境,重则……雄哥根本不敢想下去。
夏兰荇德家百年的声誉,将彻底毁于一旦,甚至可能面临盟主的雷霆之怒和整个白道异能界的唾弃。
夏流阿公脑中飞速旋转,想着如何补救……但盟主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而被捂住嘴的夏美,此刻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她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片死寂中,只有客厅老式挂钟的钟摆,发出规律而沉重的“滴答、滴答”声。
每一声。
都像敲在夏家众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