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的时间在绿洲永恒的光明中流逝。有了“生长”碎片的持续滋养,缃沐秋不仅彻底恢复,其周身流转的流光似乎变得更加纯粹而富有灵性。她甚至能通过与绿洲植物的微弱共鸣,大致感知到其他区域能量流动的异常,这为团队寻找下一块“源点之契”碎片提供了可能的方向。
然而,营地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靛希言的深不可测,鸦与窃影之间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以及墨恒对靛希言无时无刻不在的分析,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这天,当沐秋再次尝试与一株新生的光蕨共鸣时,她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
“很奇怪……”她轻声说,指向与之前两次都不同的另一个方向,“那边……传来的感觉很混乱……既有像碎片一样的‘呼唤’,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敌意的‘注视’。”
“敌意的注视?”石心立刻警觉起来,上前一步将沐秋护在身后。
“可能是其他势力的人。”墨恒的水晶球表面泛起波澜,“‘源点之契’的吸引力是致命的。维稳会想控制,放逐教团想毁灭,追忆者想保护……无论哪一方先我们一步,都不意外。”
“那就去会会他们。”青思渊站起身,冥尘在他指尖萦绕,“碎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这一次,出于对潜在危险的考量,团队决定主力尽出。石心、汐和伤势未愈的简璃留下,保护营地并继续研究石碑。青思渊、缃珩、墨恒、鸦、窃影以及靛希言,则朝着沐秋感应的新方向出发。
这一次的路径与之前截然不同。他们离开了植被丰茂的区域,踏入了一片由巨大、光滑的白色岩石构成的石林。石柱高耸,形态怪异,表面布满了风蚀的孔洞,当虚空中的能量乱流穿过时,便会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这里的规则似乎也更为“干燥”和“锐利”,空气中流淌的冥尘比例明显高于流光,让青思渊感到如鱼得水,却让缃珩觉得有些滞涩。
靛希言走在最前,她的脚步在岩石上几乎没有声音。她时而停下,指尖拂过石壁上某些模糊的、早已褪色的古老刻痕,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读不出任何情绪。
随着深入,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连缃珩都能隐约察觉到,有几道冰冷的意念,如同隐藏在石林阴影中的毒蛇,正牢牢地锁定着他们。
“我们被盯上了。”鸦的声音压得极低,身影在一根石柱的阴影中若隐若现,“至少有三个人,气息……很熟悉,是‘维稳会’内部执行脏活儿的‘清道夫’。”
维稳会的清道夫!专门处理“异常变量”和内部叛徒的冷酷杀手!
“能绕开吗?”缃珩问道。
“难。”墨恒的水晶球显示出几条概率极低的路径,“他们占据了有利位置,似乎……在守护着什么。”
就在这时,走在侧前方的窃影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根石柱上,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自己西装的袖口,目光却斜睨向一旁的靛希言。
“织网者,”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火大的慵懒,“都到这儿了,还不打算做点什么吗?还是说,你打算等我们和‘清道夫’们拼个两败俱伤,你再出来……收拾残局?”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青思渊和缃珩眼神一凛,墨恒推了推眼镜,鸦的身影也从阴影中凝实,冰冷地看向窃影和靛希言。
窃影这是在……公然挑衅,并将矛头直指靛希言!
靛希言缓缓转过身,看着窃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窃影站直身体,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都知道,‘清道夫’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显然是冲着可能存在的‘源点之契’碎片来的。而知道我们在找这个,并且有能力在某些方面……嗯,‘影响’信息流向的人,在我们中间,可不多。”
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在怀疑靛希言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或者干脆就是她引来了维稳会的人!
“你血口喷人!”缃珩忍不住怒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很快就能见分晓。”窃影耸耸肩,目光却死死锁定靛希言,“我只是觉得,与其我们傻乎乎地往前冲,不如请我们这位深藏不露的织网者,展现一下她的‘诚意’,比如……让她去解决掉前面的麻烦?也好让我们看看,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他将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抛给了靛希言。出手,可能会暴露更多实力和意图;不出手,则坐实了窃影的怀疑,团队内部本就脆弱的信任将瞬间崩塌。
空气仿佛凝固了。石林中呜咽的风声,此刻听起来如同嘲弄。
靛希言静静地与窃影对视着,良久,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可以。”
她只说了两个字,随即转身,独自一人,向着石林深处,那布满“清道夫”杀机的方向,从容走去。
她的背影在嶙峋的怪石间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决绝。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窃影。他没想到靛希言会如此干脆地答应这个近乎刁难的要求。
青思渊看着她的背影,绯红的瞳孔微微收缩。缃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青思渊抬手阻止。
“跟上,”青思渊低声道,“保持距离,见机行事。”
他们隐匿气息,远远地跟在靛希言身后。都想亲眼看看,这位织网者,究竟会如何应对这场信任的考验,以及她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手段。
而走在前方的靛希言,指尖不知何时,已悄然缠绕上了一根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闪烁着微弱幽光的丝线。那根丝线的另一端,仿佛连接着石林上方,那片永恒不变的、过滤般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