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府朱红的大门紧闭,“砰砰”的敲击声让这荒凉之地多了一丝生气。
妇女死死拍着门框,嘴中不断咒骂:“喂!躲什么啊!你们楼府不是最爱百姓吗?!”
男人踢了踢门,却未能撼动其分毫,脸上的凶狠看起来像是一头猛兽。
“当什么缩头乌龟!把楼碧瑜交出来!”
另一个男子拉开他,书生模样,眸中闪过不悦,高声喊道:“安定侯,您是我们最敬佩的英雄,现如今怎能如此狭隘?将楼小姐送出,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大喜事啊!”
楼府仍然无人回答。
“呸!”
身后,有人轻轻吐了一口。
“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什么护国神将,他们楼家父子不还是不愿意为我们付出!真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敬重!”
妇人撸起袖子,眉眼刻薄,尖酸的话语不留情面:“要我说,还待在景国干什么!虞国才是最好的归宿!”
朱红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却无一人敢擅自闯入。
好像只要他们不闯进去,才能站在如今的位置,指责曾经守护他们的人。
楼府,一片沉寂。
“哼!他们最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妇人冷哼,几人又浩荡离去。
楼十一握紧拳,死死咬着牙,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杀意。
院里的绿叶萧条,凉风吹在众人身上,从心尖一直凉遍全身。
从未有哪一刻,他们被寒冷彻底包裹。
楼瞻远目光平静,杯中茶盏依然凉透,几片树叶悠悠然落下。
旧景看了一遍又一遍,今时,却恍若隔世。
“父亲……”
楼碧瑜站起身,直直朝座位上的人跪了下去。
楼折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藏锋被握在手间,他抱着剑,靠在那棵熟悉的树下,眸中却深邃得见不到底。
平静的面容被手上的青筋戳破,无情地暴露着真实的情绪。
夏枝满眼心疼,却只能强行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楼府日日闭门,他们便日日咒骂,这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只因虞国的一则口谕。
楼家女愿嫁,虞国便保景国无饥。
景帝的折子堆成了山,每一篇,都是劝嫁。
如今,景国成为虞国的附庸国,可虞国却将景国百姓拦在城外,并从中挑选貌美女子服侍君主。
而剩下的壮年,便被关进所谓的‘斗场’,胜者,便可获种子五颗。
有人愿意,并为此而付出生命;有人反抗,却被亲人朋友强硬地推进厮杀场。
这个世界,俨然已经成为他虞诚一人的天下。
景帝得知此消息后,懊悔不已,日日忧心,如今身体更是一日比一日差。
虞国派出军队,包围景国皇宫,将景国皇室全部囚禁,禁卫军背叛,楼家直至前几日才得知消息。
一切,都来不及了。
楼府成为虞国唯一没有动手的位置,这也被当做虞诚对楼碧瑜的喜爱。
世人只知虞国粮食充足,有许多新奇玩意,却忽视了,那里从来不把人命当命,每个人,都只是取悦君主的玩具罢了。
“我愿往……”
她低下了头,天水青的裙摆像是绽放的芙蓉,却只有凄厉的枯萎感。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她从未如此清醒过。
父亲、兄长、娘亲、楼府的一切,都为她耗尽了精力。
她知虞国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可,百姓深怨,他们没得选。
楼瞻远握紧了拳,历经沙场数年,却仍然无力地面对这一切。
这次,砍向他们的屠刀,出自自己。
“明姝,你可后悔?”
楼碧瑜双手按着地面,膝盖下是她熟悉的土地,周围,是陪伴她长大的人,这样,就够了。
“不悔。”
不悔生在楼家,不悔为了百姓交出自己。
她只管做,从未想,值不值。
一只红色的奏章递到了她的面前,父亲将她扶了起来,碰了碰她的鬓发。
“你若不想,我们送你离开。”
楼碧瑜没有犹豫,接过红色的奏章,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像是小时候一样,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爹爹,等我回来……”
楼瞻远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转身,微微抬头,看向天边。
楼碧瑜忍住眼泪,笑了笑。
“娘亲,记得给我准备桂花糕啊~”
她朝着夏枝撒娇,眸中透着不舍。
夏枝眼角的皱纹缓了又紧,最后,揩了揩眼角,嗓音温柔:“明姝,娘亲等你。”
风拂过少女的眼角,无知无觉地,便带走了泪,只留下笑。
“兄长。”
少女的呼唤让楼折阙一瞬间抬头,她开玩笑般,跳到他的面前,轻轻凑近他的耳朵:“书房还有两壶藏酒,交给你啦~”
娇俏地、熟悉的笑脸,却在青年的心头深深刺了一下。
那双贯是洒脱的眸子沉沉地压着什么。
楼碧瑜抚了抚兄长紧皱的眉,嘴角的笑像是要留住整个春天。
“兄长,别偷偷搞破坏,我都知道的。”
她放下了手,带着猜对兄长心思的得意。
“这次,我是自愿的。”
她轻声道。
手背被拍了拍,少女神秘兮兮地凑到他面前:“兄长不要不开心,喜欢的人总会追到的。”
楼折阙愣了愣,却握紧了剑柄。
“明姝,别怕。”
楼碧瑜僵住了笑,撇了撇嘴,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会怕啊……”
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兄长虽总喜欢逗她,抢她东西,却从来没有让她害怕过。
她相信兄长,却不想让他在为她犯险……
楼府时隔一月,重新打开了那扇门。
朱红的大门从内打开,门外蹲点的人赶忙招呼了同伴。
“快快快!跟大伙儿说,楼府开了!”
他的声音难掩兴奋,却在看到来人时,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低下了头。
茶馆、酒楼不断涌出人来,他们围在楼府门前,看向少女的目光犹如看向珠宝,晦涩的贪婪。
天青色的衣尾扫过门槛,抬步间,不像是走入人间的楼家女,而是踏入沙场的楼碧瑜。
柔和的眉下,那双眼睛像是看透了他们内心隐秘的贪婪与自私,让一切丑恶都无所遁形。
“楼家从未退!”
楼碧瑜将红色的奏章打开,里面烫金的字体清晰地映入他们的眼帘。
他们低下了头,想要逃避这极具压迫的目光。
“我楼碧瑜,从来就不是懦夫!”
朱红的大门两侧,少女的身后,楼家的亲卫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无声地表达他们的态度。
黑色的劲装搭配未出鞘的剑,从沙场上带下来的血性不用刻意的伪装便足以压迫众人喘不过气。
他们,恍若看到了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