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星辰之力,远比她预想的更为艰难。
并非法门生涩——《星辰养魂诀》的每一个符文、每一道运转轨迹都早已随着万载修行刻入她的灵魂深处,清晰得如同掌中纹路。
阻碍来自于这具身体,这片天地,以及她自身残破的状态。
青丘的宫阙自有其防护结界,虽不阻隔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但对更为飘渺深奥的星辰之力,却有着一层天然的、无形的削弱。而她此刻的神魂强度,莫说比拟前世万一,便是比之青丘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也强得有限。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手持绝世名弓的婴孩,却无相应的力气拉开弓弦。
第一次尝试,神念艰难地穿透殿宇穹顶,延伸向无尽夜空,却只在触及结界时便感到一阵乏力涣散,无功而返。识海中传来隐隐的抽痛。
白璃蹙眉,并未气馁。
若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她也枉为曾经的紫微帝姬。
她屏息凝神,再次尝试。这一次,她将神念收束得更为纤细,更为凝聚,如同将散沙用力攥成一根坚硬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结界最微弱的波动间隙。
过程缓慢至极,对心神的消耗巨大。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终于,在那股坚韧的意念支撑下,她的神念如同穿越一层粘稠的水膜,艰难地探出了结界之外。
霎时间,浩瀚、冰冷、却蕴藏着无尽生机与伟力的星辰海洋,向她敞开了微不足道的一角。
无数星辰的光芒,隔着遥远的时空,映入她的“感知”。那并非是肉眼所见的光芒,而是一种纯粹的、波动的能量洪流。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至高的秩序。
她不敢有丝毫贪婪,依照《星辰养魂诀》的法门,极其谨慎地、从中剥离吸引着最温和的、属于北方玄武七宿中斗宿的一丝星力。玄武主水,性柔而韧,最是滋养。
那一丝星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自银河中汲取一滴水珠。但将其引入的过程,却让她浑身剧震!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根烧红的、极细的银针,猛地刺入她的眉心识海,而后强行贯穿而下,直抵那团紫金色的帝魂碎片!
剧烈的、源自灵魂本源的痛苦瞬间爆开,远超肉身上的任何伤痛。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发黑,耳畔嗡鸣不止。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味,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盘坐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又被她强行稳住。
不能停!
这才仅仅是开始。若连这一丝星力都无法承受,谈何修复?谈何回归?
她以无上意志力强压着那几乎要撕裂魂魄的痛楚,引导着那丝灼热而霸道的星辰之力,依照《养魂诀》的路径,在帝魂碎片那复杂的裂纹间极其缓慢地运转。
每一个周天,都如同在破碎的琉璃上用烧红的刻刀雕琢,痛苦清晰无比。
但每一个周天运转完成,那一丝星辰之力便会褪去些许霸道,变得略微温顺一丝,并融入到帝魂碎片那黯淡的裂痕边缘,让那裂纹似乎……微不可察地弥合了亿万分之一。
同时,也有一缕被帝魂转化过的、更为温和精纯的魂力气息,如同甘露般滴落,融入下方混沌的气海,滋养着那微弱的本源。
痛苦与修复,毁灭与新生,在这寂静的寝殿内,在这具看似柔弱的身躯里,无声而激烈地进行着。
时间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
侍女曾轻叩殿门送来膳食和汤药,被她以一句“乏了,想再睡会儿”打发走。此刻,任何外界的干扰都可能让她前功尽弃,甚至遭受反噬。
她全身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冰凉黏腻。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紧咬而破损,结着一点暗红的血痂。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在承受极大的苦刑。
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眸之下,眼神通过内视,死死盯着那缓慢运转的星力,以及帝魂碎片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好转。
希望虽渺茫,却真实存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那一丝被引入的星辰之力彻底消耗殆尽,她才缓缓停止了法诀的运转。
“嗬……”
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浊气,自她肺腑深处缓缓吐出,在空气中凝成一缕极淡的白雾,久久不散。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她淹没的庞大疲惫感,以及神魂深处那依旧残留的、火辣辣的余痛。
她身子一软,向后倒靠在引枕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识海之中空空荡荡,神念消耗殆尽。
然而……
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感,却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月光,悄然洒落。
虽然微弱,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残破帝魂带来的沉重滞涩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原本因神魂与肉身排斥而带来的、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隐隐钝痛,也似乎缓解了少许。
最明显的是,她对这具身体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经脉中灵气的流动,丹田内本源的微弱跳动,都似乎更“真切”地呈现在她的感知中。
《星辰养魂诀》有效!
虽然过程痛苦得如同炼狱,虽然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但这条路,走通了。
白璃瘫软在榻上,望着殿顶精美的雕花,胸口微微起伏,疲惫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光。
有了这第一步,便有第二步,第三步……
终有一日,她能彻底修复这残魂,真正掌控这具身体,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殿外,夕阳的余晖再次将窗棂染上暖色。
她闭上眼,任由沉重的疲惫将自己拖入深沉的睡眠。
这一次,梦中不再有纷乱的记忆碎片,只有一片寂静的、闪烁着微光的黑暗,如同那片她刚刚试图触碰的星辰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