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
却像一道无声惊雷,猛地炸响在白璃的耳畔!
“方才宫阙结界似有细微异动,巡守侍卫亦报禁地方向隐约有异常能量波动。”
“朕路过附近,顺道来看看你。”
“璃儿,你一直……在殿中未曾出去?”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她紧绷欲裂的神经上。尤其是最后那句看似随意的询问,其下蕴含的审视与怀疑,几乎要破开她强装镇定的表象。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只是怀疑?
白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地退潮,留下僵硬的四肢和冰凉的指尖。
她能感觉到白渊那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了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冷冽气息,在此刻仿佛被无限放大,成了指控她最直接的证据。
绝不能承认!
承认私自潜入禁地边缘,轻则受重罚,重则……她无法想象一旦被盘问起来,要如何解释那魔化妖狼,如何解释她能侥幸逃脱,更如何解释那可能被感知到的、不属于“白璃”的力量波动!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伪装,而是后怕与紧张的真实反应。
“儿臣……儿臣一直待在殿中……”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细若蚊蚋,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只是……只是方才做了极可怕的噩梦,惊醒了,心慌得厉害,便起来喝了口水……”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冰凉,下意识地抚向自己包扎着的肩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放下,紧紧攥住了被角。这个小动作,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痛苦与试图掩饰的意味。
“噩梦?”白渊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嗯……”白璃的声音带上了更浓的鼻音,像是要哭出来,“梦见……梦见好多黑雾,还有……还有很可怕的怪物追我……怎么也跑不掉……”她将真实的经历模糊扭曲,掺入梦境的说辞,半真半假,反而更显真实。
她微微侧过脸,让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苍白脆弱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眼圈,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吓醒了就再睡不着,总觉得心悸……父君,禁地方向真的有异常吗?是不是……是不是有魔物跑出来了?我……我好怕……”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对魔物的恐惧,将自己反常的苍白、颤抖乃至那丝可能残留的惊惧气息,都归咎于一个逼真的噩梦和对传闻的害怕。这是一个受尽宠爱、体弱胆小的小公主最合理的反应。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白璃能感觉到白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在细细剖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寻找着可能的漏洞。
时间慢得令人窒息。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着冰冷的寝衣。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良久,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笼罩在她身上的、令人窒息的审视威压,似乎随之减轻了些许。
“不过是些边境残余魔气引发的骚动,巡守队自会处理,不必惊慌。”白渊的声音响起,比之前缓和了些许,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无奈?“既是噩梦惊悸,便好生安歇,莫要胡思乱想。”
他并未完全相信,但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白璃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却不敢完全放松,依旧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木老明日会来请脉,让他再给你开些宁神静心的方子。”白渊又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却也不乏关怀。
“是,谢父君。”白璃低声应道。
脚步声响起,白渊似乎转身欲走。
白璃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那脚步声在即将走到殿门时,却又停了下来。
白璃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他还要问什么?
只听白渊背对着她,声音低沉,缓缓传来,似告诫,又似自语:
“近日青丘不甚太平,魔气残余屡清不净。”
“你身子方有起色,当好生将养,安守宫中,勿要涉足险地,徒惹事端。”
“须知,纵有好奇之心,也需量力而行。有些界限,不容逾越。”
“……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语气微沉,带着不容错辩的深意。
白璃指尖猛地一颤,紧紧抠住了身下的锦褥。
他果然还是怀疑了!这番话,分明是警告!警告她安分守己,警告她不要试图触碰不该触碰的东西!
“儿臣……明白。”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细弱,却带着一丝顺从。
“嗯。”
白渊不再多言,抬手推开殿门,迈步而出。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确认白渊真正离开后,白璃猛地瘫软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缩进锦被之中,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冷汗如同开了闸般涌出,瞬间湿透了寝衣。
恐惧、后怕、紧张、以及一丝侥幸逃脱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牙关打颤的声音泄露出来。
父君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锁,重重压在她的心头。
墨珩的漠然审视,父君的深沉怀疑……
她的周围,仿佛布满了无形的眼睛和陷阱,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她蜷缩在冰冷的锦被中,许久许久,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平复。
然而,那双睁大的、望着头顶昏暗帐幔的眸子里,惊悸缓缓褪去后,燃起的却不是妥协,而是更加执拗、更加冰冷的决意。
界限?
险地?
她早已身处漩涡中心,无路可退。
唯有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破一切枷锁,强到足以无视一切警告!
她缓缓握紧冰冷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下一次,绝不会再如此狼狈。
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