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暮那一声“两百万”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响彻在喧嚣的拍卖场中,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的竞价声。整个会场为之一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二楼那间神秘的包厢,带着震惊、探究与难以置信。
阴阳并蒂莲虽珍贵,但两百万下品灵石的价格,已然超出了它本身的价值不少!这是何等财大气粗,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喊出这个数字?
之前与迟昭他们有过冲突的赵公子所在的包厢,更是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和器物落地的脆响,显然被这价格和凌暮再次展现出的“豪横”震慑得不轻。
拍卖台上的女修也微微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美眸中异彩连连,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甲字三号包厢的贵客出价两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全场鸦雀无声。这个价格,足以让绝大多数修士望而却步,即便是那些大家族、大宗门,也要掂量一下是否值得。
“两百万一次!” “两百万两次!” “两百万三次!” “成交!恭喜甲字三号包厢的贵客,拍得这株万年阴阳并蒂莲!”
一锤定音。
很快,便有万宝楼的侍者捧着那密封的玉匣,恭敬地送入包厢。凌暮看都未看,直接支付了灵石,将那玉匣随手放在了迟昭面前的茶几上。
“拿着。”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掷出两百万灵石的并非是他。
迟昭看着眼前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玉匣,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需要它,无比需要。但这馈赠太过沉重,带着凌暮一贯的、不容拒绝的掌控意味。
“为什么?”他抬起头,直视凌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出真正的意图,“这太贵重了。弟子……受不起。”
凌暮与他对视,包厢内柔和的光线在他琉璃色的瞳孔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你需要它。”他陈述着事实,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你的混沌魔元与九幽冥火虽初步融合,但本质冲突仍在,长期以往,必成隐患。阴阳并蒂莲可助你平衡二者,夯实根基,避免走火入魔之险。”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完全是从“所有物”的实用角度出发。
“至于价值,”凌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些无用的石头。若能让你这具躯壳和神魂保持‘最佳状态’,便是物有所值。”
又是这样!将一切关乎他身心的事情,都冷静地量化、计算!迟昭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清醒。他讨厌这种被完全物化、连自身状态都被掌控的感觉。
但他无法否认,凌暮说的是事实。他的确需要阴阳并蒂莲。拒绝,意味着拿自己的道途和性命冒险;接受,则意味着更深地陷入凌暮编织的罗网。
挣扎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对力量的渴望,对生存的执着,最终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颤,轻轻抚过那冰凉的玉匣,最终还是将其拿起,收了起来。
“……多谢师尊。”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屈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凌暮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深沉,未再言语。
接下来的拍卖品,凌暮再无出手之意,仿佛来此就是为了那株阴阳并蒂莲。待到拍卖会结束,两人便在刘管事愈发恭敬的目光中,离开了万宝楼。
回到听竹小筑,已是夜色深沉。
迟昭径直回到自己的小院,开启阵法后,立刻将那个装着阴阳并蒂莲的玉匣取出。玉匣开启的瞬间,一股精纯无比的阴阳交汇之气弥漫开来,一黑一白两朵并蒂而生的莲花静静躺在其中,花瓣晶莹剔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于静室中央,小心翼翼地将那株阴阳并蒂莲取出,置于身前。按照古籍记载的方法,他运转混沌魔元,同时引动识海中的九幽冥火,分出一丝神识,缓缓包裹向那株灵莲。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接触到莲花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原本看似温和的阴阳二气,仿佛被点燃的炸药,猛地爆发开来!至阴之力冰寒刺骨,瞬间将他半边身体冻僵,经脉中魔元流转滞涩;至阳之力却灼热如烈阳,另外半边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气血翻腾,皮肤泛起不正常的赤红!
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在幽冥鬼域炼化冥火之时!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低估了这万年灵莲蕴含的霸道力量,也高估了自己刚刚稳固的境界对这等天地灵物的承受能力!强行炼化,恐怕不等平衡力量,自己就先被这阴阳二气撕成碎片!
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即将被剧痛吞噬的紧要关头——
一道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静室内。
是凌暮!
他甚至没有敲门,也没有触动阵法,就这么直接穿了进来,仿佛这院落的所有禁制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他看到迟昭此刻凄惨的模样,琉璃色的眸子骤然一凝,周身那惯有的淡漠气息瞬间被一股冰冷的锐意取代。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踏出,已来到迟昭身后,盘膝坐下。
一双微凉却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迟昭剧烈颤抖的后背上。
“凝神!守心!”凌暮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迟昭近乎溃散的识海中炸响,“引导我的力量,梳理阴阳!”
话音未落,一股精纯浩瀚、却又带着奇异温和属性的星辉之力,如同甘霖般涌入迟昭几乎要崩溃的经脉之中!这股力量与他平日那冰冷霸道的星辉截然不同,更加中正平和,带着一种包容与疏导的意境。
它并未强行镇压那狂暴的阴阳二气,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精准地切入两股力量的冲突节点,以其自身为桥梁,引导着至阴之力归于冥火所在的经脉,疏导着至阳之力融入混沌魔元奔腾的路径!
与此同时,凌暮那强大的神识也如同无形的网,笼罩住迟昭的识海,替他分担着那撕裂灵魂般的痛苦,稳固着他即将涣散的意志。
迟昭在极致的痛苦中,依循着那不容置疑的引导,拼命收敛心神,全力配合着那股外来力量的疏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凌暮的力量在他体内游走,所过之处,那狂暴的阴阳二气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渐渐变得温顺,开始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淌、交融。
冰火两重天的极端痛苦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破碎的经脉被精纯的星辉与阴阳二气共同滋养、修复,变得更加坚韧宽阔;混沌魔元与九幽冥火在这股平衡之力的调和下,排斥感大减,融合度肉眼可见地提升;甚至连他的神魂,都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后续的滋养中,变得更加凝实纯粹。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迟昭体内那株阴阳并蒂莲的力量已被彻底炼化吸收。他周身气息圆融饱满,肌肤下隐隐有宝光流转,修为虽未突破,但根基之扎实,对力量掌控之精妙,远胜从前!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蕴,神采奕奕。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
凌暮依旧保持着为他疏导力量的姿势,双手还按在他的背上。只是,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极淡的疲惫,脸色也比平日苍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为了替他疏导那狂暴的阴阳二气,显然消耗不小。
看到迟昭醒来,凌暮立刻收回了手,周身气息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那一丝疲惫只是错觉。他站起身,背对着迟昭,声音听不出情绪:
“下次若要炼化这等品阶的灵物,提前告知。”
说完,他便要离开。
“师尊!”迟昭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他。
凌暮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迟昭看着他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直的背影,想到他昨夜及时出现,不惜耗费自身力量助他炼化灵莲,想到他那双按在自己背上、带着稳定力量的手……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高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感激、愧疚与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涌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多谢”,比如“麻烦您了”,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干涩的: “……弟子,知道了。”
凌暮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身影便如同融入晨光般,消失在静室内。
迟昭独自坐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与平衡状态,又回想起凌暮离去时那略显苍白的侧脸和额角的汗珠,心情复杂难言。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支被冷落了的“凝星簪”。冰凉的触感传来,簪身那流转的星辉似乎比之前更加温润柔和。
他凝视着簪顶那枚如同凝聚了星海的蓝色晶石,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簪身上摩挲着,第一次没有立刻将其收起,眼中充满了迷茫与挣扎。
凌暮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冷酷无情的掌控者? 还是……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在意?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便在这无声的晨光与复杂的思绪中,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