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冲进密道时，冰冷的积水瞬间漫过靴筒，混杂着银白色触须分泌的粘液，滑腻得像裹了层油脂。他举着军刀劈开迎面扑来的触须，刃口切开粘液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格外刺耳，像是在撕裂某种活物的皮肤。
界域之心的碎片被艾丽带走了，此刻他只能依靠双眼辨别方向。好在影的长剑蓝光始终在前方闪烁，像一颗钉在黑暗里的星，指引着他穿过层层叠叠的触须屏障。那些触须似乎畏惧蓝光，每次靠近都会本能地退缩，在通道两侧织成一道蠕动的银色墙壁。
“影！”林羽的呼喊被触须摩擦的“嘶嘶”声吞没，他加快脚步，军刀的刀柄被汗水浸得发滑。转过一个拐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然紧缩——影半跪在积水里，长剑插在身前的砖石缝中，蓝光已是强弩之末，仅能勉强护住他周身半米范围。他的左肩被一根粗壮的触须贯穿，银白色的粘液顺着伤口往下淌，在积水里晕开一圈圈淡雾。
而在影前方三米处，银触母巢的本体正盘踞在通道顶端。它比在安全屋见到的庞大数倍，无数触须从主躯干上垂下，像某种畸形植物的根系，其中最粗的一根正死死钉在影的肩头，吸盘还在微微收缩，吸食着他的血液。母巢的核心是一团半透明的肉球，里面包裹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被囚禁的星子，随着触须的蠕动轻轻震颤。
“别过来！”影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咬着牙试图拔出长剑，却被触须死死拽住，“它在吸收界域之力，你靠近会被一起缠住！”
林羽没有后退。他注意到母巢核心的肉球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与农场井里母巢的血祭咒纹路相似，但更复杂，像是在原有基础上又叠加了一层新的符文。那些纹路正随着蓝光的闪烁缓缓变色，从银白转为暗紫——那是深渊能量吞噬界域之力的征兆。
“它的核心有问题！”林羽指着肉球表面，那里有一块不规则的黑斑，像是被外力撕裂后强行缝合的痕迹，“黑斑的位置没有纹路，是它的弱点！”
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咳出一口血沫：“是……是李的军牌……”
林羽这才看清，黑斑中央嵌着一块变形的金属片，边缘隐约能辨认出“李”字的刻痕——正是前哨站那三枚军牌中的一枚。显然，李在安全屋时曾试图用军牌破坏母巢核心，虽然没能成功，却在它身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母巢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肉球突然剧烈收缩，所有触须同时发起猛攻。影的蓝光屏障应声破碎，几根触须瞬间缠上他的脚踝，将他往母巢方向拖拽。影的手指死死抠住砖石缝里的长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伤口处的触须突然加速收缩，吸盘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生生扯断。
“就是现在！”影的吼声里带着决绝，他猛地松开长剑，任由触须将自己向前拖拽的同时，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高爆手雷，拉掉保险栓，朝着母巢核心奋力掷去，“林羽，带我的剑走！去祭坛！”
林羽瞳孔骤缩。他知道影想做什么——手雷的爆炸范围足以覆盖整个通道，包括他自己。他扑过去想要阻止，却被数根触须缠住腰腹，硬生生拽向相反方向。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通道里掀起冲击波，积水瞬间沸腾，砖石碎片混着银白色的粘液四处飞溅。林羽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通道壁上，眼前一阵发黑。他挣扎着抬头，只见影的位置已是一片火海，银触母巢的触须在火焰中疯狂抽搐，主躯干上的肉球被炸开一个大洞，无数光点从缺口处涌出，像溃散的星群。
而影的身影，已经被吞噬在火焰与触须的乱舞之中。
“影——！”林羽的嘶吼被浓烟呛在喉咙里，他用军刀斩断缠在身上的触须，不顾一切地冲向火海。灼热的气浪燎得他皮肤生疼，那些燃烧的触须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影的血腥味，在鼻腔里凝成一块滚烫的铅。
他在废墟里疯狂扒找，军刀的刃口都磨卷了，指尖被烫得起泡也浑然不觉。直到摸到一块熟悉的金属——那是影的剑柄，蓝光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剑柄下方压着半片染血的衣角，布料上绣着的界域守护者徽章还依稀可辨。
通道顶部的砖石开始簌簌掉落，显然爆炸已经破坏了结构。林羽紧紧攥着剑柄，将半片衣角塞进怀里，转身踉跄着向艾丽离开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触须临死前的哀鸣，以及通道坍塌的轰鸣，但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此刻的悲伤是最无用的东西。影用生命换给他的时间，不能浪费在回头望上。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积水渐渐变浅，空气中隐约传来流水声。林羽扶着通道壁喘息，额头的伤口裂开，血水流进眼睛里，将前方的黑暗染成一片猩红。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他看到了出口——那是一道被藤蔓半掩的铁栅栏，外面透进微弱的天光，还夹杂着孩子们的说话声。
“林羽叔叔！”是那个最大的男孩的声音，栅栏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在这里！”
林羽用军刀劈开藤蔓，推开栅栏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艾丽带着孩子们守在栅栏外的小河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急，看到他时，丫丫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小手指着他染血的衣角：“影叔叔呢？”
林羽的喉咙哽住了。他举起手中的剑柄，蓝光虽然熄灭，但熟悉的纹路依然清晰。艾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掌心的界域之心碎片上，与碎片的蓝光融在一起。
“他……”林羽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让我们带着他的剑，去祭坛。”
孩子们似乎明白了什么，都安静下来，那个受伤的小男孩默默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条。林羽接过布条，笨拙地包扎额头的伤口，目光落在眼前的小河上——河水清澈见底，河床上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泛着光，与通道里的污浊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净化河？”艾丽突然开口，她指着河岸一块半埋的石碑，上面刻着“净化河”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黎明计划·水质净化实验区”。
林羽走到石碑前，指尖拂过被岁月磨平的刻痕。他想起马克的日志，里面提到过前哨站曾进行过水质净化实验，没想到实验区竟然在这里。河水的流动声里，似乎还能听到某种微弱的机械运转声，像是从河床深处传来。
“水下有东西。”林羽趴在岸边，透过清澈的河水往下看。河床中央的鹅卵石排列得异常整齐，像是在掩盖某种装置的轮廓。他伸手去搬一块最大的鹅卵石，入手竟比想象中沉重数倍，底部还连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
影的剑柄突然微微震动起来。林羽握住剑柄，发现蓝光虽然熄灭，但剑身残留的界域之力似乎与河底的装置产生了共鸣。他将剑柄贴近水面，河水竟顺着剑身向上攀爬，在刃口凝聚成一颗水珠，水珠里映出河底装置的全貌——那是一个布满管道的金属平台，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界域之心的碎片完全吻合。
“是净化装置的核心！”艾丽惊喜地喊道，“马克的日志说，净化河的水之所以能抵抗辐射，全靠河底的能量装置，而启动装置需要界域之力！”
林羽看向艾丽手中的碎片，又看了看影的剑柄。他将剑柄递给艾丽：“用剑身上的残留能量激活碎片，然后放进凹槽里。”
艾丽照做。当碎片接触到河底的凹槽时，装置突然发出一阵嗡鸣，管道里开始流淌出淡蓝色的光芒，顺着水流扩散到整个河面。河水泛起层层涟漪，银白色的触须残段如果从上游漂来，一接触到蓝光就会瞬间溶解，化作一缕白烟。
“真的有效！”孩子们发出欢呼，受伤的小男孩甚至伸手去掬河水，被林羽及时拉住。
“刚启动的装置能量不稳定，水里面可能还残留着辐射。”林羽看着河面上渐渐扩大的蓝光，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里的装置和农场井里的母巢，还有银触母巢的核心，会不会都是‘黎明计划’的一部分？”
他捡起影的剑柄，刃口的反光里映出自己的脸，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马克他们当年研究的，可能不只是净化辐射，还有如何利用深渊能量反向强化界域之力。”林羽指着河底装置的纹路，“这些纹路虽然被辐射侵蚀，但基础结构和界域之心的符号一致，是人为刻上去的。”
艾丽突然想起安全屋笔记本上的符号：“李大哥的加密代码里提到过‘反向转化’，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他们是想把深渊能量转化为界域之力？”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沉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凯恩的血月祭坛计划就有了更可怕的解释——他不是要单纯打开界域之门，而是想利用改造后的装置，将整个区域的深渊能量集中起来，强行注入界域之门的碎片，彻底扭曲两个世界的能量平衡。
河面上的蓝光渐渐稳定，映得周围的树木都泛起一层青辉。林羽脱下靴子，将脚伸进河水里，冰凉的触感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注意到河床边缘的泥沙里嵌着一块金属片，形状像是从某个仪器上脱落的零件，上面刻着一串日期：2073.06.18。
“是马克的研究日志编号！”艾丽认出了这个日期，“对应日志里的‘首次能量反向转化实验’，那天他们成功将一小部分深渊能量转化成了界域之力，但代价是……实验区的所有植物都变成了银触的养料。”
林羽将金属片攥在手心，河水的蓝光透过指缝渗进来，照亮了片上的细小划痕——那是一个五角星，和农场、安全屋的标记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五角星的中心多了一个小小的“m”，是马克名字的缩写。
“他们成功过。”林羽低声说，目光投向河流下游的方向，那里的雾气已经散去，露出一道蜿蜒的山脊，“马克和李他们，其实离成功只差一步。”
艾丽突然指着河水中央，那里的蓝光正在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盒盖紧闭，上面挂着一把铜锁，锁孔的形状与影的剑柄完全吻合。
林羽心中一动，拿起剑柄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折叠的图纸，展开后是净化河装置的设计图，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银触母巢的年轮藏着转化公式，血月升起时，用界域之心的碎片激活，能逆转祭坛的能量流向。”
“年轮？”林羽想起银触母巢核心的肉球，那些细密的纹路确实像树木的年轮，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能仔细观察。
影的剑柄再次震动起来，这次的频率更快，像是在呼应图纸上的某个符号。林羽将剑柄放在图纸中央，蓝光突然从刃口迸发，虽然微弱，却精准地照亮了图纸角落的一个标注——“年轮计数：七圈，对应血月周期”。
“七圈年轮，对应七次血月。”艾丽的声音带着颤抖，“今年是第七次血月，也是最后一次转化的机会！”
林羽收起图纸，将金属盒放回河底。蓝光漩涡渐渐平息，河水恢复了清澈，只有装置的管道里还流淌着淡蓝光芒，像一条藏在地下的星河。他知道，现在必须立刻赶往遗忘之地的祭坛，银触母巢的年轮公式、净化河的装置图纸、影用生命换来的时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里。
血月还有五天。
他回头望了一眼密道坍塌的方向，将影的剑柄别在腰间，刃口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藏着半片染血的衣角，带着一丝残留的体温，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他前行。
“我们该走了。”林羽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情绪，“顺着河往下游走，就能到祭坛的外围。”
艾丽将界域之心的碎片握紧，蓝光透过她的指缝，在河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孩子们排着队跟在后面，丫丫手里的红色碎石虽然已经失效，但她依然紧紧攥着，像是握着某种信念。
河水在脚下流淌，带着净化装置的蓝光，也带着那些逝去灵魂的执念，一路向着遗忘之地的方向奔涌。林羽走在最前面，军刀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与影的剑柄交叠在一起，像是两道永不分离的光，劈开前方的黑暗，朝着血月升起的终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决战，已经不远了。而在那之前，他们还要穿过更多的黑暗，解开更多的谜团，带着所有未能完成的遗憾，将这条路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