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沼的淤泥没到膝盖，每挪动一步都像踩着融化的铅块。林羽将丫丫背在身后，小女孩的下巴抵着他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混着蜜香草的甜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雾珠。界域之心的两块残晶在他掌心发烫，拼接处的蓝光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淤泥表面画出蜿蜒的光轨，如同被遗忘的星图。
“还有两百米到‘镜影河’。”艾丽举着李的红布条，布条末端的红线正指向沼泽深处的一道微光，“布条的能量反应越来越强，前面应该有前哨站的人留下的标记。”
她的靴底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弯腰查看时，发现是一截银白色的触须，触须末端缠着半片狐狸毛——是星子的毛。星子此刻正蹲在一块露出淤泥的巨石上，对着水下低吼，蓬松的尾巴绷得笔直，像是在警告某种潜藏的危险。
林羽用军刀挑起触须，触须的断口处还在渗出透明的粘液，粘液滴落在蓝光光轨上，竟化作一只微型的深渊水母，挥舞着触须试图钻进光轨的缝隙。“是银触母巢的侦察体。”他将触须斩断，粘液在军刀的蓝光中迅速蒸发，“母巢的根须已经蔓延到沼泽底，它们在追踪残晶的能量。”
丫丫突然拽了拽他的衣领，小手指着星子盯着的水面：“那里有星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淤泥下的水域里，无数光点正在缓缓移动，排列成与界域之心残晶相同的符号。光点接触到林羽画出的光轨时，突然向上浮起，在水面拼出一行字：“镜像未破，勿信倒影。”
“是李大哥的字迹！”艾丽的声音带着惊喜，她认出这是李特有的连笔写法，“他在提醒我们，镜像囚笼的影响还没消失！”
林羽突然想起阿杰尸体下的“假钥匙”，以及容器里那些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假人。他弯腰掬起一捧水，水面倒映出的自己左眼竟泛着与凯恩相同的墨绿色，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他猛地抬头，发现周围的沼泽突然变得陌生——刚才还在左侧的巨石跑到了右边，星子的毛色也变成了纯黑，正用那双纯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别碰水！”林羽大喊，将丫丫往上托了托，军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水面上，倒影的异常瞬间消失，星子的毛色也恢复了雪白，“血能破镜！”
艾丽连忙用军刀在指尖划了道口子，血珠落在红布条上，布条突然剧烈燃烧起来，火焰中浮现出李的身影——他正站在镜影河边，将一枚金属牌扔进水里，金属牌在水面激起的涟漪里，映出地下十二层的结构图。
“那是……界域之门的核心室！”艾丽认出结构图中央的凹槽，与净化河底的能量装置完全吻合，“李大哥在给我们留地图！”
火焰熄灭时，红布条化作一滩灰烬，灰烬里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牌，正是李的军牌。军牌背面刻着镜影河的水文图，标注着一处浅滩，浅滩旁用红笔写着“声呐石”三个字。
“声呐石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能驱散深渊水母。”林羽想起马克日志里的记载，“前哨站的潜水装备就藏在声呐石后面的洞穴里，我们需要潜水通过镜影河，才能避开母巢的根须。”
星子突然跳进水里，朝着浅滩的方向游去，雪白的身影在墨色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银线。林羽和艾丽紧随其后，淤泥中的触须似乎畏惧星子的气息，纷纷缩回深处，只留下那些被截断的触须在水面漂浮，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
声呐石比想象中更大，足有两人高，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孔洞发出“呜呜”的声鸣，与界域之心残晶的脉动频率完全一致。林羽用军刀敲击石块，声鸣突然变得尖锐，水面下的光点纷纷炸开，露出藏在下面的潜水头盔——头盔上还印着前哨站的编号“73”，镜片上沾着的蜜香草花粉说明，最近有人用过它。
“是阿杰！”艾丽认出头盔侧面的划痕，这是阿杰小时候摔的，“他来过这里，还留下了三套装备！”
头盔里藏着张折叠的防水布，展开后是镜影河的水下地图，标注着三处“能量暗流”，暗流的交汇处画着个五角星，正是李扔金属牌的位置。地图边缘有行小字：“暗流会复制记忆，守住本心者才能通过。”
林羽将丫丫的眼睛蒙上：“别怕，叔叔带你潜水，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应。”
戴上头盔的瞬间，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只有潜水服里的呼吸声格外清晰。镜影河的水比沼泽温暖，阳光透过水面照下来，在河底的沙床上投下斑驳的光，那些银触母巢的根须像巨大的珊瑚，在水流中轻轻摇曳，根须的末端还挂着些破旧的衣物，显然有不少人没能通过这里。
游到第一处能量暗流时，林羽的耳机里突然传来影的声音：“林羽，放下残晶，你斗不过凯恩的，我们都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手果然不受控制地想松开残晶，幸好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手指滴在残晶上，蓝光瞬间暴涨，耳机里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杂音。他看向艾丽，发现她也在挣扎，眉头紧锁，嘴唇还在无声地说着什么，显然也听到了幻觉。
“想你弟弟！”林羽用手势比划，他记得艾丽的日志里写过，弟弟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艾丽猛地回神，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她拍了拍背上的丫丫，小女孩虽然被蒙着眼，却懂事地抓住她的头发，用小小的力气提醒她保持清醒。
第二处暗流的幻觉更加真实——林羽看到前哨站的人都活着，马克正在分发压缩饼干，李在给星子梳毛，阿杰还在抢丫丫的糖豆。他们都笑着对他招手，说血月只是场普通的月食，根本没有什么深渊入侵。
“回来吧，林羽。”马克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和，“我们都在等你吃饭呢。”
林羽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他差点就想摘下面罩，朝着那片温暖的光游去。这时，掌心的残晶突然发烫，拼接处的蓝光映出他脖子上挂着的半片衣角——是影留在密道里的那半片，布料上的徽章还在微微发亮。
“影……”林羽咬碎舌尖，剧痛让幻觉瞬间消散，他看到那些“前哨站的人”皮肤下正钻出银白色的触须，朝着他张开嘴，嘴里全是吸盘。
游过第三处暗流时，耳机里传来凯恩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你以为能救得了他们？丫丫早就被我种下了深渊孢子，血月升起时，她会亲手把残晶交给我。”
林羽猛地看向艾丽背上的丫丫，小女孩的脖子上果然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朵含苞待放的花。丫丫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拽了拽蒙眼布：“林羽叔叔，我不怕，妈妈说好人会有星星保佑。”
印记突然发出红光，与残晶的蓝光碰撞在一起，红光瞬间溃散，印记也淡了下去。林羽这才明白，不是孢子，是李留下的“守护咒”——用自己的血画的，能暂时压制深渊能量。
水下洞穴的入口终于出现在眼前，入口处的岩石上刻着前哨站的标志，旁边还有个新刻的五角星，五角星里嵌着颗蜜香草的种子，已经发了芽。
“是李大哥最近刻的！”艾丽摘下头盔，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他肯定还活着！”
洞穴里果然藏着三套装甲，甲胄的金属板上用激光刻着能量符文，与界域之心的符号互补。林羽穿上其中一套，甲胄自动贴合身体，符文在残晶的映照下亮起，形成一道坚固的能量屏障。
“这是……‘界域战甲’！”艾丽认出这是马克日志里提到的终极装备，“用界域之心的边角料打造的，能吸收深渊能量转化为动力！”
战甲的头盔显示器突然亮起，显示出地下十二层的实时画面——凯恩正站在核心室中央，手里举着半块界域之门的碎片，碎片的缺口与林羽手中的残晶完全吻合。他的周围跪着四十九个黑袍人，每个人都举着根能量柱，能量柱顶端的光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穹顶。
“还有两天。”林羽看着显示器上的倒计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必须在血月完全升起前，拿到最后一块碎片。”
洞穴深处传来滴水声，林羽循声走去，发现那里有个泉眼，泉水里泡着个金属箱。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码着四十九支注射器，注射器里的绿色液体正在缓缓流动，标签上写着“抗深渊血清·实验品19号”。
“是李大哥研制的血清！”艾丽拿起一支注射器，标签背面写着“丫丫专用”，“他知道丫丫会被感染，特意为她留了血清！”
泉眼的石壁上刻着李的字迹，是留给丫丫的话：“小丫头，等你看到这些字，可能我已经去见你爸妈了。别害怕，血清能治好你，记得用声呐石的声波激活。去找林羽叔叔，他会带你回家，家就在……”后面的字被水浸湿，模糊成一片，只能看清最后两个字：“星轨”。
“星轨……”林羽突然想起沼泽底那些光点组成的符号，“是指界域之心的星图！净化河、镜影河、祭坛核心室，三点连成的线就是星轨，沿着星轨走，就能找到真正的出口！”
星子突然对着洞穴深处低吼，那里的阴影里隐约有东西在蠕动。林羽打开战甲的探照灯，照亮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阴影里堆满了前哨站成员的尸体，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根能量柱，柱顶的光正顺着墙壁的管道，流向地下十二层的方向。
马克的尸体就在最前面，他的手里还攥着半张星图，星图上的“星轨”被红笔标了出来，终点不是核心室，而是核心室旁边的通风管道。
“他们在利用尸体的能量启动核心！”艾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认出马克手腕上的表，时间停留在三天前，正是他们离开农场的那天，“李大哥的血清是最后的希望！”
林羽将血清小心翼翼地放进战甲的储物舱，目光落在马克尸体旁的对讲机上。对讲机还能使用，按下通话键的瞬间，里面传来李断断续续的声音：“……血清……星轨……让丫丫……激活……”
信号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凯恩冰冷的笑声：“平衡者，没想到你能走到这里。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我在核心室给你准备了份大礼——那些你以为还活着的人，其实早就成了我的傀儡，包括……”
对讲机突然传来刺耳的杂音，杂音里夹杂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一遍遍地喊着林羽的名字，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风，却让林羽的血液瞬间冻结。
是影的声音。
艾丽注意到林羽的脸色变化，连忙关掉对讲机：“别信他！那是镜像的余响，是假的！”
林羽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界域之心残晶。残晶的蓝光在他掌心跳动，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催促。他知道凯恩在故意扰乱他的心神，但那句“包括……”后面的话，像根毒刺扎在心里，让他无法忽视。
洞穴外的镜影河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撞击水面。星子对着洞口低吼，毛发倒竖，显然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存在。
林羽打开战甲的外部摄像头，屏幕上显示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缩——银触母巢的本体正从沼泽深处升起，直径足有百米，无数触须像巨蟒般缠绕着声呐石，正在试图破坏这块能威胁到它的石头。
“它追来了！”艾丽将丫丫抱进战甲的副舱，“我们必须立刻进入通风管道！”
林羽最后看了眼那些前哨站成员的尸体，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这些人用生命铺就的星轨，绝不能被辜负。
战甲的推进器启动时，林羽听到声呐石发出最后的悲鸣，随后是母巢愤怒的嘶吼。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界域之心的残晶，跟着星轨的指引，朝着地下十二层的方向飞去。
通风管道的入口越来越近，管道壁上的符文在战甲的蓝光中亮起，组成一道光门。林羽知道，门后的等待他的，将是这场跨越界域的战争中，最残酷的真相。
而在他身后，镜影河的水面正在缓缓下降，露出河底那些被触须缠绕的骸骨，骸骨的指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正是星轨的终点。仿佛那些逝去的灵魂，还在黑暗中，默默地为他们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