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周薇看着这个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的房间,恍如隔世。她从暗无天日的看守所,来到了这里?因为那块刻着字的馒头片?
“那……陈律师呢?”周薇忽然想起108纸条上“小心律师”的警告,忍不住问道。
赵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陈明律师……”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们暂时联系不上他。他的事务所说他请了病假,手机关机。在他失踪前,我们技侦部门监测到他的通讯信号出现过一次异常的、短暂的中断,地点在城东一个信号覆盖较弱的区域。”
失踪?联系不上?通讯中断?
周薇的心猛地一沉。108的警告是真的?陈律师果然有问题?还是……他出了意外?
那U盘呢?!U盘还在他手里吗?
“U盘!他手里有一个U盘!是我交给他的!”周薇失声叫道,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如果陈律师是对方的人,或者他遭遇了不测,那U盘岂不是……
“U盘?”赵伟的脸色瞬间变了,“什么U盘?你详细说!”
周薇不敢再隐瞒,将她如何得到U盘,如何交给陈律师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
赵伟听完,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混蛋!”他低吼了一声,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他立刻拿出手机,走到窗边,压低声音快速下达着指令,内容围绕着寻找陈明和那个可能存在的U盘。
周薇瘫坐在床上,感觉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陈律师的失踪,U盘的不知所踪,像两座新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赵伟打完电话,走回来,看着周薇失魂落魄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薇,听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陈明和U盘暂时下落不明,但我们找到了那辆面包车,找到了新的物证!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这证明你的坚持是对的!证明林晚和那个未知的第三人,确实存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现在,我们需要你保持冷静,在这里绝对安全地待着。接下来的战斗,是我们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信服的气场。周薇看着他眼中那份属于警察的坚毅和决心,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了一些。
是啊,面包车找到了,新的物证找到了。局面已经打开了缺口。
她点了点头,用力地。
“我相信你,赵队长。”
赵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留下两名便衣警察在门外守卫。
周薇独自坐在安全屋的房间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自由世界的声音,感受着久违的、相对安全的空气。
风暴并未结束,甚至可能因为陈律师的失踪和U盘的下落不明而变得更加凶险。
但至少,她不再是被动地困在囚笼里,等待审判的猎物。
她走了出来,并且,亲手点燃了反击的烽火。
接下来,就看赵伟的了。
而她,需要在这短暂的安全里,积蓄力量,等待最终决战时刻的来临。
安全屋的日子,是一种奇特的悬浮状态。没有看守所的压抑和恐惧,但也并非真正的自由。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世界,她却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像一只被暂时移出风暴中心的鸟,羽毛凌乱,惊魂未定。
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赵伟仿佛人间蒸发,门外的便衣警察沉默得像两尊石像,除了送饭和必要的沟通,绝不透露半个字。周薇的焦灼与日俱增。面包车找到了,新的物证发现了,然后呢?林晚怎么样了?那个未知的第三人是谁?陈律师和U盘到底在哪里?
她反复回想108那张纸条,“小心律师”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反复刺扎着她的神经。陈律师的失踪,似乎印证了这警告。如果他真是林晚的人,那U盘……她不敢再想下去。
第五天傍晚,天色阴沉,闷雷在云层后滚动。周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卷起的落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不是送饭的时间。
周薇的心猛地一跳,警惕地走到门后:“谁?”
“是我,赵伟。”
是赵队的声音!周薇立刻打开了门。
赵伟站在门口,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深色的便装,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混合着亢奋与沉重的东西。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有进展了?”周薇急切地问,将他让进房间。
赵伟反手关上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边,将那个文件袋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我们抓到他了。”赵伟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周薇的呼吸骤然停止:“谁?”
“那个‘第三人’。”赵伟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周薇,“根据面包车上提取的指纹,以及我们对永顺报废场老板的连夜突审,顺藤摸瓜,今天下午,在邻省一个长途货运站,我们抓住了他——王海,一个跑了十几年长途、有多次暴力犯罪前科,后来专门替一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处理‘脏活’的司机。”
王海……周薇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一直笼罩在眼前的浓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交代了吗?”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发紧。
“交代了一部分。”赵伟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根据王海的初步供述,以及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李锐被做局、林晚收到汇款的线索,整个案件的轮廓,基本清晰了。”
他拿起那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推到周薇面前。
第一张,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低着头被警察押着的男人侧影,身材粗壮,面容凶悍。这就是王海。
第二张,是王海那辆黑色面包车内部的照片,虽然被清理过,但技侦部门用特殊光源拍出了某些残留的痕迹。
第三张……周薇的目光凝固了。那是一张银行监控的截图,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是林晚!她站在Atm机前,正在操作着什么,时间戳显示,是在案发前一周。
“王海承认,”赵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周薇心上,“是林晚,通过中间人找到他,雇佣了他。”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证实,周薇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雇佣他……做什么?”
“两个任务。”赵伟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在案发当晚,开车接应那三个打手——张强、王强、李强,去往锦江国际公寓1802。”
“接应打手?去做什么?”
“根据王海的说法,林晚告诉他,李锐欠了高利贷,这三个打手是去‘最后通牒’的,可能会有些‘激烈’手段,让他负责在外面望风和事后接应撤离。”赵伟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但实际上,根据我们的推断,那三个打手,很可能就是林晚和幕后做局者找来,准备对李锐进行……‘彻底处理’的。因为李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暗中调查那笔投资和债务的真相,成为了一个不稳定因素。”
周薇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林晚……要杀自己的丈夫?!
“那……第二任务呢?”她的声音颤抖。
赵伟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王海交代,林晚给他的第二个任务,也是酬劳最高、要求最奇怪的任务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事成之后,想办法,将几根你的头发,以及一枚带有你清晰指纹的相框玻璃碎片,‘自然’地遗落在案发现场的特定位置。”
轰——!
周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的头发和指纹,是这样出现在现场的!是林晚!是林晚雇佣了这个王海,在杀戮之后,精心布置了栽赃她的现场!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物证指向她?因为那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为什么林晚要陷害她?因为需要一个完美的替罪羊,来掩盖她杀夫(或者参与杀夫)以及与其他命案关联的罪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被背叛的剧痛、沉冤得雪的激动、以及对林晚那深沉恶毒的极致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周薇的理智。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
赵伟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痛。
“关于动机,王海并不清楚细节。他只负责执行命令拿钱。”赵伟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是,他提供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
周薇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在王海受雇期间,林晚曾多次通过那个神秘的中间人,向他强调一件事——”赵伟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照亮了周薇心底最深的恐惧,“她告诉他,要确保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周薇’因为无法承受多年前那场车祸的良心谴责,精神崩溃后做出的疯狂报复行为。她甚至……暗示王海,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向警方‘透露’一些关于你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信息。”
钥匙扣……那场车祸……林晚不仅要用它来诋毁她的品格,还要将它塑造成她“杀人”的动机!她要彻底将她钉死在“因旧案心理扭曲而报复杀人”的耻辱柱上!
恶毒!算计之深,令人发指!
周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终于明白了,林晚布下这个局,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替死鬼,更是为了……彻底地、从肉体到名誉地毁灭她!要将她周薇整个人生,都变成她林晚完美脱罪的垫脚石!
“护士……孙倩呢?”周薇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个问题。
“孙倩……”赵伟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一点,王海也不清楚。他声称当晚只负责接应三个打手,并不知道孙倩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孙倩的死,目前仍然是一个谜。但我们怀疑,她可能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或者……她无意中发现了林晚的某些秘密,被灭口。”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串联起来了,指向林晚那张看似柔弱、实则蛇蝎的心肠。可是,周薇总觉得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那个幕后做局坑害李锐、并与林晚合作的人是谁?那个给林晚汇了两百万的海外账户背后的人是谁?陈律师和U盘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就在这时,赵伟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立刻走到窗边接听。
“……什么?确定了?……好!我知道了!立刻控制起来!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终于水落石出的决然。
“周薇!”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技术部门刚刚有了重大突破!我们恢复了陈明律师失踪前最后时刻的一段被删除的行车记录仪数据!”
周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数据显示,他在失踪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城东的‘蓝湾’咖啡馆!而在咖啡馆外的监控里,我们清晰地拍到了与他见面的人——”
赵伟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利剑,直刺周薇的心脏。
“是林晚!”
周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陈律师……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林晚?!
“而且,”赵伟的声音冰冷如铁,“根据我们刚刚对林晚的突击审讯,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部分物证面前,她终于崩溃,承认了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个事实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那个U盘,是她让陈明想办法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