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啊！我的闺女，你受罪了……”
“娘……娘……”
听到李美娟虚弱地唤着她，李婶心疼地扑了上去。
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用帕子帮她擦嘴。
丝毫没有半分嫌弃之情。
夏浅收拾着针包，被这一幕感动到，心下酸楚羡慕。
有娘的孩子，真好……
“夏神医，谢谢您，夏神医……我闺女还要再吃点什么药吗？或是，以后还需不需要再扎针了？”
见李婶忐忑地轻声唤她，她这才回神，深吸一口气交代着后续的注意事项。
“李美娟呛了不少水，目前暂时还不能确认她的肺部里没有积水。
先让她在安静舒适的环境中休息一下吧，保证充足的睡眠。休息期间，要时刻注意她的身体状况，随时留意她的体温和呼吸等，发现什么异常了及时过去找我。
等她的情况好一点了，先不要给她吃东西，可以让她喝一些温热的糖水、淡盐水，但也不要让她一次性喝太多，以免引起继发呕吐。”
听着夏浅的嘱托，李婶紧张地颔首不迭。
掐着指头，费力地记住她的话。
安静地等她说完了，这才迭声说着感谢，询问诊费。
“多谢夏神医，这么匆忙把您叫了过来……您看诊费是多少，我去给您拿？”
夏浅随口客气。
“不用了，左邻右舍的，说什么钱不钱的。
前些天谢凉遭难的时候，李婶还去我家看望了，我心里感激得很……”
“那怎么能行？一码是一码，这是您谋生的手段，您一个人撑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更何况，自从谢公子受难以来，您已经好久没卖羊汤了，这诊费我可不能差您的！
那个……我听说，您给觅荷接生收了五两银子，我也给您五两银子够不够？”
“不不不，用不上这么多……”
夏浅推拒，李婶却不由分说地将早备下的银子塞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就多了，对您而言，或许只是扎了一针而已；
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啊……
收下吧，夏神医，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您呢！”
夏浅只好收下，安慰了她两句，又客气着。
“李婶，您就还和从前一样叫我妮子就好，亲切又近呢。
叫夏神医太生分了……”
“不是生分，这是敬重！
您救了我闺女的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这么叫，我心里踏实。”
夏浅苦笑一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过……我刚才就有些好奇，这寒冬腊月的，李美娟怎么会落水呢？”
闻言，李婶担忧地看了眼榻上的李美娟，送夏浅出了东卧。
尚未开口，便先流了眼泪。
她抹着泪珠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怪我……
孩子不愿意嫁就不嫁了呗，逼她这么紧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那个章秀才条件不错，娟子嫁过去不会吃苦……”
夏浅听了，大为震撼。
“李美娟为了不嫁人，跳河自杀？”
“倒也不是自杀……”
李婶为难地瞥了眼靠在院门外的杨木匠，有些羞于启齿。
“她看对门的陶花逃了婚，便也活络了心思，非要杨木匠帮她离开镇北坡，杨木匠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帮她买了今天上午的舟劵。
这丫头昨晚上就跑了，怕我发现还在我屋里点了安神香……
我今天早上睡醒发现她那屋没人，逼问杨木匠这才知道她去坐船了，我便去渡口找她。
她不愿意和我回来，争执间，这才不慎落了水……”
夏浅狐疑颔首。
听着李婶的讲述，心里也隐隐有些怀疑杨木匠和李美娟是否存在亲缘关系。
毕竟……
杨木匠也不止一次和她说过李美娟的事。
她能感觉到，他对李美娟的喜爱是真心实意的！
再结合乡邻们的言谈……
似是看出夏浅的猜测，李婶恍然间又红了眼眶。
掐着帕子，紧紧咬住下唇，心里委屈憋闷。
解释控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沉吟半晌却只憋出了一句。
“妮子……连你也怀疑婶子，对你李叔不忠？”
听到这话，夏浅急忙摇头，无力辩解。
“不不不，我和谢凉是这几年才搬来镇北坡的，对那些陈年旧事实在是不了解！”
李婶眼含热泪，无奈地笑了一声，看上去倒是极为心酸。
攥着帕子，比掌立誓。
“妮子，我闺女在屋里呢，我敢在日头底下起誓——
我冯香文若是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相公的事，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让我闺女永远不认我这个娘，生前无人尽孝，死后无人敛尸！”
“哎！李婶，我没有不相信您……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好端端的，您发这么毒的毒誓做什么啊？”
李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既然问心无愧，为何方才不当着那么多乡邻的面起誓，堵住悠悠众口？
她摇着头，嘲讽一笑，如实相告。
“夏神医，不怕你笑话……
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婶子我独自抚养娟子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
我早已经不在意了，管别人说什么，我心胸坦荡！
但你不一样，夏神医，您在咱镇北坡名声响亮，我不能让你误会我，在心里看轻娟子！
我得让您和谢公子知道，娟子是好人家的闺女，可不是甚劳什子私生女！”
“是是是，我和谢凉从未那样想过，您放心就是……”
她连声安抚情绪激动的李婶，生怕她一言不合又举起了扫把。
“好了，李婶，美娟还在等着您照顾呢，您别再胡思乱想了。
就像您说的一样，您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那些腌臜之人捕风捉影，乱嚼舌根！
而且，您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是如何含辛茹苦养大李美娟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也不会相信奸人的胡诌的……”
“夏神医信我就好，多谢夏神医了……”
李婶抹着眼泪，送夏浅出了院门。
靠在院门上的杨木匠一下摔了进来！
他慌乱爬起，瞥了一眼李婶的脸色，怯生生地询问。
“夏神医，美娟怎么样了？”
“放心，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夏浅的话音刚落，李婶又骂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滚？还嫌我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滚远点！瘟神！灾星！！”
闻言，杨木匠什么话也没说。
朝着李婶深深鞠了一躬，便唯唯诺诺地蹒跚远去，微微佝偻的背影很是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