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地狱变》壁画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烈焰吞噬生灵的图景栩栩如生,李宁玉望着那浓墨重彩的绝望,心头像被浸了冰水,五味杂陈翻涌不休。
她敬佩老枪的信仰,那是能支撑人在绝境中赴死的坚贞,可这份信仰背后的狠心,又让她止不住地悲伤——即便老枪的初衷是救她,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旁人为自己赴死,尤其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李宁玉眼底闪过一丝决绝:顾晓梦,她必须护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这姑娘活着走出裘庄。哪怕这命运真的早已注定让她死在裘庄,她也认了。
“玉姐,你在看什么呢?”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顾晓梦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壁画上,眼中满是好奇。
“地狱变。”李宁玉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仍未离开壁画。
顾晓梦眨了眨眼,似是想起什么,却又不甚清晰,便追问道:“是……有什么说法吗?”
“这便是芥川龙之介笔下小说中的故事。”李宁玉的目光落在壁画上翻滚的烈焰,声音沉静如潭,“古时候有位画师,受大公之命绘制地狱图景,却因想象不出极致的惨状,迟迟难以落笔。”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语气添了几分苍凉:“大公为了让他画出真正的地狱,竟将画师的独生女儿绑进槟榔毛车,当众点燃了大火。烈焰舔舐着车舆,女儿的哀嚎声撕心裂肺,画师奔到车前,眼睁睁看着至亲在火中挣扎,最终却停下了营救的脚步——那份极致的绝望与痛苦,成了他落笔的灵感。”
“太残忍了!”顾晓梦听得浑身发紧,眉头拧成了死结,语气里满是愤懑,“为了一幅画,连亲生女儿都能舍弃,这画师简直毫无人性!”
李宁玉缓缓抬眼,目光掠过壁画上扭曲的生灵,轻声道:“正因为他亲历了这般撕心裂肺的炼狱,才得以画出真正的地狱。”
她们的对话引来了其余三人。金生火捻着雪茄,目光在壁画与死过人的房间里打了个转,脸上露出几分嫌恶;吴志国抱着胳膊,眼神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小年则下意识地往门口退了退,神色慌张,只觉得这屋子又有邪画又曾死人,实在晦气。
金生火抬腕看了看表,时针早已指向后半夜,昏暗的房间里依旧静得可怕,说好的密电文件迟迟不见王田香送来,他不耐烦地咂了咂嘴:“王田香呢?赶紧出来!”一边喊着,一边迈步走向门口,手刚触到门把手,就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好烫!”他甩着手指,随即抬脚踹了两下门板,那木门却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般。
白小年见状,连忙跑过去,顺着门缝往里一瞧,顿时脸色煞白,指着门缝惊声喊道:“快看!外面着火了!”
浓烟顺着门缝缓缓渗进来,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吴志国见状,二话不说搬起身边的木椅,猛地朝大门砸去——“哐当”一声巨响,椅子碎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可大门依旧完好无损,连一道裂痕都没有。
顾晓梦当机立断,转身冲向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映入眼帘的却是密密麻麻的铁条,牢牢焊在窗框上,别说过人,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王田香这个王八蛋!想把我们烧死在里面!”金生火又气又怕,忍不住破口大骂。
浓烟越来越浓,屋内的温度也渐渐升高,可李宁玉却始终站在原地,神色淡然,仿佛这场生死危机与她无关,连配合众人演戏的心思都没有。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裘庄这场大戏里的一段插曲,可谁让她答应了张海杏,不能破坏剧情发展呢?
李宁玉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怎么就昏了头答应了那个女人?
耐着性子,她跟着众人一起做了些无谓的挣扎,直到这场“找出杀害钱虎翼凶手”的闹剧落幕,五人才各自回到分配的房间。
夜色如墨,裘庄陷入一片死寂。龙川正躲在暗处,通过望远镜紧盯五人房间的动向。金生火倚在榻边,指尖夹着雪茄,烟雾袅袅升起,遮住了他眼底的算计,神色看似安然;
吴志国坐在桌前,手持利刃,在桌面上反复刻划,深浅不一的痕迹里藏着难平的戾气;
李宁玉坐在灯下,专注地翻阅着一份报纸,王田香在屋外向龙川汇报,说这报纸是李宁玉特意索要的,只为紧盯美金行情,她还曾向顾晓梦借过钱炒股,两人交情想必不浅;
白小年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王田香低声道:“心无鬼胎才敢这般高枕无忧。”龙川却冷笑道:“那可未必。”
果不其然,镜头里的白小年忽然侧身,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藏着难辨的思虑与警惕。而监听设备里,还传来顾晓梦轻轻哼唱的舞曲,旋律熟悉得刺耳——正是森田遇刺当晚,舞会上循环播放的那一支。
突然,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了裘庄的寂静,是顾晓梦的声音!众人闻声,立刻起身赶往她的房间,门扉紧锁,任凭怎么敲打都无人应答。王田香情急之下,连忙掏出备用钥匙开锁,门一开,却见顾晓梦正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仿佛方才的尖叫与她无关。
“把死老鼠拿走。”她抬眼看向门口惊慌失措的众人,语气平静无波,随即又看向王田香,“备用钥匙留下吧,省得下次再麻烦。”
事后,白小年、金生火与吴志国在走廊里分置备用钥匙,白小年忽然想起什么,疑惑道:“方才顾晓梦尖叫,动静那么大,李宁玉怎么始终没出来?”
金生火捻了捻雪茄灰,沉声道:“她比我们三个都精明,定是早就看穿了这把戏。”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裘庄不比密码船,上次我们五人还能精诚合作,渡过难关,可这次……是要死人的。防着日本人的同时,更得提防身边人背后捅刀。”
龙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提醒道:“你还没看明白?顾晓梦方才的尖叫,根本就是故意为之。”王田香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顾晓梦是要借众人的目光,揭穿房间里的窃听设备,还有这备用钥匙的秘密!
“今夜之后,这屋里再难听到半句有价值的话了。”龙川面色阴沉,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夜色渐深,五人的房间尽数熄了灯,可屋内的人,却无一人真正安睡。床榻之上,各人的心思翻涌如潮,算计、警惕、担忧、谋划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裘庄。唯有李宁玉,躺在床上,眼底藏着与表面沉静截然不同的锐利,思绪早已飘向远方。
忽然,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周遭的环境已然变换。不再是裘庄那压抑的房间,而是一间雅致舒适的小屋,空气中弥漫着枣仁粥的清香。桌子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枣仁粥,旁边还有几碟爽口小菜,精致可口。李宁玉心中了然,这定是张海杏为她准备的。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盘点心和一盘新鲜水果,正是张海杏。“别愣着,赶紧吃饭吧!”她把点心和水果放在桌上,催促道。
李宁玉看向张海杏,眼中带着几分询问。张海杏立刻读懂了她的意思,笑着摆手:“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快尝尝。”
闻言,李宁玉才在桌前坐下。折腾了大半夜,她确实饿了,温热的枣仁粥入口绵密,带着淡淡的香甜,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只是张海杏显然高估了她的饭量,一碗粥下肚,腹中已然饱胀,剩下的点心和水果,她实在无福消受。
“居然吃不下了?”张海杏挑眉,随即道,“放到你的储物戒指里吧,那里面时间是静止的,东西不会坏。在这裘庄里,我看你也别想好好吃饭,到时候自己拿出来垫垫肚子。”
李宁玉听话地抬手,将点心和水果收进储物戒指,动作利落。
这一幕让张海杏啧啧称奇:“难得你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李宁玉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抬眼白了她一眼:“在你心中,我难道是什么叛逆小孩吗?”
“哎,你还别说,”张海杏笑着坐下,“从你的行事风格来看,你确实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昨天说好的,让事情按照故事的发展脉络来,今天我一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你一时冲动强行改变走向,好在你还算听话。”说到最后,她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说话算数,不会食言。”李宁玉放下茶杯,语气肯定。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张海杏,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不过我倒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改变事情的发展?”
“当然是怕你伤心!”张海杏神秘地笑了笑,眼底藏着几分深意。
“伤心?这话何解?”李宁玉追问,心中的疑惑更甚。
可张海杏却只是耸了耸肩,不再答话。她轻轻一挥手,李宁玉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裘庄自己房间的床上。
见状,李宁玉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闭上眼睛养精蓄锐。既然暂时得不到答案,不如先保存体力,应对接下来的风波。很快,她便陷入了沉睡,只是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