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苏文渊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悲伤虽未消散,却从未有人停下加固河堤的脚步——毕竟这是县尊大人用性命守护的民生大事,容不得半分懈怠。
众人憋着一股劲,白日里埋头苦干,将哀思化作动力,夜里则轮流值守,一边提防鎏金阁的异动,一边暗中追查刺杀真相。
在这样日夜不休的奋战下,几日过去,河堤加固工程终于临近尾声。最后一段竹篾被牢牢捆扎完毕,夯土也夯实到了标准厚度,工匠们围着河堤反复检查,确认所有隐患都已排除,脸上才露出久违的轻松。
夕阳西沉时,最后一声夯土的号子落下,暮色中,众人望着稳固的河堤,心中既有如释重负的欣慰,也藏着对未来的隐忧。
这些天夜里,张宇森几乎就没睡过安稳觉。
烛火燃到三更,他便会悄悄摸出枕下那枚黝黑的竹哨,指尖反复摩挲着细密的纹路,竹哨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窗外雨丝敲窗,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黑影的话,又一遍遍闪过天枢的身影——她与苏烈并肩劳作时的默契笑容,她叮嘱众人注意安全时的认真模样,甚至她偶尔打趣他“酸气重”时的俏皮神态,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把竹哨贴在胸口,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挣扎。
是啊,他怎么会甘心?看着天枢对苏烈的依赖与信任,看着他们之间生死相依的羁绊,他心底的不甘像野草般疯长,无数次想吹响竹哨,抓住那个所谓的“机会”。
可每次念头刚起,就会被另一个声音压下去:天枢姐想要的是安稳与相守,他怎能用卑劣手段去破坏?他要的从来不是占有,而是看着她安好。
有几夜,他甚至梦见自己吹了竹哨,与黑影同流合污,醒来时冷汗浸透衣袍,心口突突直跳。
他把竹哨狠狠扔到床底,可没过多久,又会忍不住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这份不求回报的守护与难以抑制的奢望反复拉扯,让他备受煎熬,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整个人也愈发沉默。
夜色如期而至,雨雾比往日更浓,将县衙后院笼罩得朦朦胧胧。张宇森刚洗漱完毕,正打算吹灭烛火歇息,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竹哨声,与那枚竹哨的音色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紧,握紧了藏在枕下的短刃,刚起身,黑影便已推门而入,依旧蒙着黑布,眼底的笑意却比上次更盛:“张公子,几日过去,考虑得如何了?”
张宇森后退半步,眼神坚定,语气带着几分释然——那是挣扎许久后终于尘埃落定的平静:“不必考虑了。我不愿做那等苟且之事,能陪在天枢姐身边,看着她安好,便足够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没有不甘,只有一片纯粹的温和。
“哦?是吗?”黑影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张公子倒是痴情,可惜,由不得你了。”
“你什么意思?”张宇森心头一沉,下意识想拔刀,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浑身力气瞬间被抽干,眼前阵阵发黑。
黑影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倒地挣扎,声音轻飘飘的:“你以为,那日我留下竹哨时,真的只是给你一个选择?”
他指尖捻起一缕无形的气息:“那竹哨上,早已浸了‘牵丝蛊’的蛊引。此蛊无声无息,一旦入体,便能操控人心,让你为我所用。”
张宇森浑身抽搐着,额头上布满冷汗,想嘶吼却发不出声音,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
片刻后,他的身体停止了挣扎,缓缓从地上爬起,眼神空洞无神,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像一尊被操控的木偶。
黑影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指令。
张宇森木然点头,黑影见状,转身融入窗外的雨雾中,只留下满屋淡淡的、与苏文墨书房中相似的墨香。
与此同时,苏文墨提着一个小巧的锦盒,来到了苏雨的房间。
苏雨刚哭过一场,眼睛还红着,正呆呆地坐在桌边翻看父亲留下的旧物。
“大哥。”苏文墨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体恤,“这些日子大家为了河堤耗尽心力,个个都熬得面色憔悴,想来是积了些劳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托人买了些补气血的药材,能帮大家调理身子,只是药性偏苦,直接服用怕是没人愿意喝。”
他将锦盒递给苏雨,里面装着些浅褐色的粉末,看着与寻常药粉无异:“大哥厨艺好,明日不如给大家做顿好的,把这些药粉掺进食材里中和苦味,既不耽误进补,也不扫了大家的兴致。”
“也算咱们兄弟俩,替父亲谢谢诸位的鼎力相助。”
苏雨接过锦盒,愣愣地点头,眼眶又红了:“还是二弟想得周到,父亲要是还在,肯定也会这么做。明日我就给大家炖肉、做点心,把药粉掺进去,让大伙儿吃得舒心。”
苏文墨看着他憨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却无半分温度,只轻声道:“辛苦大哥了。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劳烦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雨雾中,与方才黑影离去的方向,恰好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