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宴上威压
鎏金殿的铜铃轻晃,苍兰王踩着铺满金砖地面往里走,竟觉出几分虚浮。这殿宇比南溟的议事堂宽敞十倍不止,头顶的盘龙井缀着夜明珠,光线顺着龙鳞纹路漫下来,把两侧侍立的金甲侍卫衬得如同铜铸。
李嵩坐在九层白玉阶上的龙椅里,明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光下流转,垂在肩头的玉圭都泛着温润的光泽—同样是王,南溟的珊瑚王座满是海的腥气,而这里的每一分空气都浸着久居上位的威压,让苍兰王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珍珠口袋。
“南溟苍兰王,觐见陛下——”海公公尖细的唱喏声落,苍兰王微微屈身行礼,目光则瞥见龙椅侧方传来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左侧立着位身着月白宫装的女子,发间只簪一支碧玉簪,生有股迫人的清冷,眼尾微微上挑,扫过来的目光冷若冰霜,正是长公主芸歌;右侧的少女穿着粉色襦裙,手里攥着颗蜜饯,见苍兰王看过来,立刻睁圆了眼睛,好奇地探头打量他腰间挂着的海螺饰物充满好奇,这是六公主安岚。而阶下左侧站着的绣着金线青衫男子,面如冠玉,想来就是三皇子李承溪,他对着苍兰王微微颔首,气质里带着文人特有的儒雅,无半分轻慢。
“苍兰王远道而来,免礼吧!”李嵩的声音不高,却像有回音在殿内绕,他指了指阶下的锦凳,“听闻南溟多珍宝,你既带了东西,便呈上来看看。”
苍兰王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将四个樟木箱子摆在殿中。打开的瞬间,满殿都漫开淡淡的海沉香气——头个箱子里铺着天鹅绒,颗颗拇指大的南溟海珍珠在光下泛着晕彩,最大的那颗足有鸽卵大小,是他去年亲自从深海珠贝里取出来的;第二个箱子里码着晒干的赤珊瑚枝,红得像燃着的火,是南溟特有的“血珊瑚”,能入药能做摆件;第三个箱子里装着用油纸包好的草药,有能治刀伤的 “海芙蓉”,还有能解蛊毒的“龙须草”,都是南溟独有的药材;最后一个箱子里则是两匹鲛绡,薄如蝉翼,展开时竟能透过布帛看见殿外的窗棂,这一匹需要山哈族女子织了半年。
安岚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拉了拉芸歌的衣袖,小声说:“姐姐你看,那珍珠真漂亮!”芸歌没回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落在草药箱子上,她虽久居深宫,却也听过南溟草药的神奇,此刻见了实物,倒对苍兰王接下来的话多了几分留意。李承溪则走到箱子旁,拿起鲛绡凑到光下看,拂过布料,轻声赞道:“经纬细密,入水不沉,果然是南溟奇物。”
李嵩却只扫了一眼,便抬手让内侍把箱子抬下去,语气平淡:“南溟物产丰饶,朕知道了。你千里迢迢来龙腾,总不会只为送些珍宝吧?”
苍兰王立刻起身,语气凝重起来:“陛下,我这次前来,实为求援。几日前,南溟重现‘氐人’足迹,海边出现动物和人类的残骸无一不带有蓝色血迹。我从李公公处得知,陛下的战船也在海中变为碎片,这些大概率是‘氐人’所为!”
“氐人?”李嵩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眉梢扬起,“几百年前的传说罢了,如今谁真见过?”
“这不是传说,是真真的存在,我们老石屋地下室里有一具‘氐人’尸体标本!”苍兰王往前迈了半步,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些氐人长着人身鱼尾,能控水为冰,不知疼痛为何物,战之必死,不死不休!他们的血液是淡蓝色的,滴在石头上能结霜,周身散出的寒气更能让人瞬间冻僵,掌握着我们人类难以抵抗的力量!”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安岚攥着蜜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好奇变成了怯意;李承溪放下鲛绡,眉头皱起,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嵩;芸歌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又清晰:“父王,即便氐人是传说,三艘战船覆灭也是事实。蒙毅将军久经沙场,若不是遇到远超寻常的敌人,断不会失踪。何况南溟若破,氐人顺着海路北上,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龙腾沿海——不可不防。”
李嵩沉默着,目光在苍兰王脸上转了一圈,忽然笑了:“芸歌说得有理。不过这事急不得,苍兰王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我已命御厨备了宴席,咱们边吃边说。”
他拍了拍手,殿门两侧立刻走进来两队舞女,为首的女子抱着琵琶,身后的舞姬穿着胡旋舞衣,腰间挂着金铃,一进门就随着乐声转了起来,金铃“叮当作响”,裙摆扬起时像绽开的花朵。
宴席设在偏殿,紫檀木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 ——金黄的烤全羊上抹着蜂蜜,清蒸的海鳌足有脸盆大,还有琥珀色的酒液盛在夜光杯里,连筷子都是象牙做的。苍兰王看着满桌的珍馐,却没什么胃口,他在南溟时,族人们能吃饱鱼干就知足了,而这里的宴席竟奢华到如此地步,更让他觉得,李嵩若不肯出兵,南溟根本无力对抗氐人。
舞女跳完胡旋舞,又有乐师奏起《霓裳曲》,李承溪起身走到案前,拿起笔蘸了墨,在宣纸上挥毫而就。写完后,内侍将纸呈给李嵩,他看了一眼,笑着递给苍兰王:“你看承溪这首诗,作的如何?”
苍兰王接过宣纸,只见上面写着:“帝京雄峙压鸿蒙,千舰横波万甲红。稻米盈仓商客涌,何须边徼惧蛮风。”字迹苍劲有力,字句间都透着龙腾国的强大。李承溪站在一旁,语气谦逊却带着自信:“苍兰王见笑了,不过是据实描写罢了。我龙腾如今粮米满仓,战船千艘,甲士百万,便是真有敌人来犯,也能从容应对。”
苍兰王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再提求援之事,却听李嵩放下酒杯,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苍兰王,朕看你也是个爽利人,不妨跟你说句实话。南溟之事,朕不是不能帮——但你也知道,我龙腾出兵,耗费的粮草军械不计其数,总不能凭白出力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苍兰王脸上,一字一句道:“朕听闻你只有个女儿,名叫兰玥,年方十六,容貌秀丽,性情温婉。你我皆是一方之主,若能结为亲家,便是一家人。朕的大皇子承煜,善兵善武,容貌堂堂;二皇子承铎,心思缜密,知人善用;三皇子承溪,你也见了,才华横溢。兰玥若是嫁入我朝,不管嫁哪个皇子,将来都是皇妃——若是哪位皇子当了太子,兰玥就是太子良娣,将来做我龙腾国的皇后也未必没有可能。”
苍兰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攥紧了手中的象牙筷,指节都泛了白,他早该想到,李嵩这般人物,怎会轻易答应出兵?所谓的 “亲家”,不过是要把兰玥当人质,用南溟的未来拴在龙腾的战车上。兰玥是他最疼的女儿,自小在南溟的海边长大,喜欢追着浪花跑,喜欢跟渔民学唱渔歌,哪里受得了皇宫的束缚?可他看着满殿的奢华,想着南溟的族人,想着那恐怖的‘氐人’,心里像被钝刀割着,若是不答应,南溟没了龙腾的兵力和红衣大炮,根本挡不住氐人的进攻;若是答应了,女儿就要被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一辈子做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 苍兰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苦涩,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兰玥是臣的掌上明珠,这事……臣需得好好想想。”
李嵩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苍兰王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对南溟最好。若是兰玥肯来,别说红衣大炮和战船,朕还能派三万精兵随你回南溟;若是不肯……” 他没再说下去,但目光里的威压却像潮水般涌来,让苍兰王后背都冒了冷汗。
乐师还在奏乐,舞女还在跳舞,可苍兰王却觉得满殿的喧嚣都成了背景。他看着李嵩嘴角的笑意,在这龙腾帝都,他南溟不过是颗棋子,而他的女儿,就是李嵩用来定局的筹码。这场求援,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对话,而是一场赤裸裸的威压,一场用亲情换生存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