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临山城县令，统辖临山城周边百里。因临山城之军事职能，有权向行省长官直接汇报事务。如此，拉开了黄仁在地方胡作非为的序幕。
昨夜，城内喊杀声四起之时，黄仁已经从住处脱身，带着数十辆大车，出东门而去。与后续跟随的各家豪强，被早已埋伏的蓝玉，全部擒拿。
据黄仁交代，他在临山城任职的十年中，故意向行省长官，除了以虚报军资为名，行贪腐之实。还故意留任此地，为的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征兵、征粮、征饷、杀良冒功，凡是能来钱的主意，他黄仁一个都没有落下。
光是逃亡之时带走的金银，就有合计五十万两白银，还不计古董字画之类。
因此，被秦真选定，作为杀鸡儆猴的首选。
......
午时不到，秦真已经带着人马，在中央广场摆开阵势，黄仁一家除三岁以下幼童外，全部跪在广场上新搭起的高台。身披囚衣，肩扛枷锁，眼神晦暗，如同死尸。
三尺高台上，秦真、常遇春、蓝玉三人坐定。数十兵丁，身穿缴获的甲胄，全副武装的守卫在广场四周。静静等待着，日光的倾斜。
“秦兄弟，我们为什么要公审黄仁，直接杀了不是更省事么？”
蓝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他也有姐夫一样的疑惑。
“常大哥，蓝玉，我们攻下了临山城不假，可是城里的百姓，有支持我们的么？”
不待两人回答，秦真摇摇头，道：“没有。他们都还在观望。他们也害怕，我们只是进城劫掠一番，事后就会撤退离开。即使我们不劫掠，留下的城中百姓，也要面对来自朝廷后续部队变本加厉的盘剥。”
“所以，处决黄仁不是重点，关键在于，让百姓愿意相信，我们是主持公平正义的军队。”
常遇春和蓝玉对视一眼，不明觉厉，对秦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秦真也不解释。这些东西，曾经都是历史书上写过的。生活在那个时代的秦真，感觉不到这些知识的宝贵。当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时间缓缓流逝，总有爱看热闹的胆大的百姓，虽然衣衫褴褛、打着补丁，依旧打开紧闭了一夜的房门，确认街上都没有走动的乱军后，于是鼓起勇气，向城中央而来。还有一些大户人家派出的小厮，也混在人群中，来打探消息。
其实，不是没有军队。只是昨天攻城，启明军的青壮，都已经累倒了。现在的八百青壮，不过刚刚轮流休息后苏醒，守卫城门、府库、军营，都是捉襟见肘。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街上耀武扬威。
日上中天，见围观的百姓不再增加，秦真三人互相确认之后，公审正式开始。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兄弟姐妹，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秦真，自大别山上而来，是来这临山城，借些钱粮兵器。打扰大家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见众人没有丁点反应，秦真也不意外。这些人没有上来就要对自己喊打喊杀，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启明军，追求的就是公平、正义。这世道给不了我们，那我们就自己拿。”
“昨夜，这位黄仁黄县令，见城中混乱，既不查看情况，组织反抗，也不安抚百姓。就这么带着家眷，和数十辆大车的资产，从东城门儿走。幸好我军早有防备，才把这位黄大人又请回了府衙。今日在这中央广场，和大家相见。”
“说这么多呢，不为别的。今日，这位黄大人必死无疑，只不过，我等对他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只限于他自己交待的。但对于黄大人而言，恐怕有些恶事，他自己都不觉得，我军更是了解的不多，所以呢，请大家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仇的，举报黄仁大人做过的恶事，只要属实，也有奖励。”
秦真说的慷慨激昂，围观的百姓，依然是面面相觑，无动于衷。
日光一点一点的向西而去，黄仁脸上的汗水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的笑容。在他看来，这些泥腿子，就是欺负到死，永远不敢反抗。又岂是短短两句话，就能让他们改变。
常遇春和蓝玉倒是还可以保持镇定，始终相信秦真。
而启明军的青壮，已经许久不见秦真，信任度略微有所下滑。正当他们也开始感到焦躁不安之时，一道怨恨无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大王，草民要伸冤报仇。”
众人的视线向声音来处聚集，那一片的百姓纷纷向两边退开。露出了一个趴在地上，只剩左臂和右腿支撑的青年，消瘦如柴、皮包骨头的外表，和怨恨的眼神、少了一只的耳朵，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说说吧。”秦真蹲在青年身前，拿起其干枯的左手，开始为其诊脉。
片刻之后，秦真松开了手指，心底叹息一声。
“大人，草民王铁柱，本是城北王家村人士。五年前开始，黄仁就不断从我王家村抽调壮丁充军。可是，乡亲们一批又一批出去，却从没有一个人回来，也没有信件回来。只要一去衙门打听，就是军机要事，不得打听。还要把当事人毒打一顿，收回土地。”
“如此，一来二去，乡亲们不敢再进城打听了。”
“两年前，草民侥幸混进黄家后院，做着倒夜香的活计。因此探听到一些隐秘。原来，周围各乡镇，都有壮丁被抽走，却不是编入临山城守军。而是被送往前线，先是作为剿灭义军的先锋，侥幸不死，再派去挖矿、修路，直到永远。总之，这些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些消息，草民吓得半死，却不知道该往何处伸冤。于是以奔丧为由，离开黄府。却不知为何，身份暴露。当天夜里，草民被带到村外，断去一手一脚，亲眼看着王家村失火，全村五百余人无一幸免。”
“之后，草民就沦为乞丐，在这城内苟活。奇怪的是，只要乞讨不到，草民饿晕的时候，苏醒之后，身边就会出现食物。而且，草民一旦爬到城门附近，不出意外，就会被一些小混混戏弄，殴打一番后，抬回城里，随意找个地方扔下。”
“一来二去的，草民再也不敢有所行动了。”
青年说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为别的，他说的这些事，在这十年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以前，衙门都会发布公告，说是大别山里的山匪作乱，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然后衙门就是向各村镇征粮征饷，出兵剿匪。不出意外的，会有所斩获。随后，杀敌有功的士兵，被抽调到州府，高升而去。临山城守军，再次出现缺口，征召青壮。
现在想来，都是黄仁的诡计。他出兵剿匪是真，成功退敌是假；有所斩获是真，但斩获的首级，本就有一部分是临山城守，加上逃入山中的难民；所谓杀敌有功的士兵，其实就是被作为军功的那一部分士卒；再次征召的青壮，确实加入临山军，同样会在往后，因故调动到州府。
黄仁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