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妃山的石阶覆着层湿滑的青苔,每向上迈一步,都能听到鞋底与石头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身后用指甲刮擦地面。林夏攥着陈默的衣角,镇魂佩在掌心发烫,与腕上云雷纹的热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异的暖流,勉强压下了脊背的寒意。
“这山路是后修的。”陈默突然停在半截石阶前,指尖抚过石缝里嵌着的一块青花瓷片,“你看这胎质,最多是民国年间的东西。但传说唐妃墓是唐代所建,不该有这种痕迹。”
林夏凑近细看,瓷片上画着缠枝莲纹,与锁魂井的井栏图案如出一辙,只是花瓣的尖端多了个细小的箭头,指向山顶的方向。“是人为引导。”她心里一沉,“有人故意修了这条路,引着来寻金头的人上山。”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扑棱”一声,几只乌鸦从古墓的封土堆上飞起,嘴里叼着的不是树枝,而是几片腐烂的绸缎,边角处绣着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是云锦。”陈默认出了布料,“唐代只有皇室能用这种金线绣的云锦——看来墓里确实有唐代遗物。”
两人加快脚步登上山顶,古墓的轮廓在阳光下愈发清晰。封土堆足有三人高,长满了半人深的野草,草叶间隐约能看到散落的白骨,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无字碑立在墓前,云雷纹的刻痕里积着黑泥,用树枝拨开泥块,竟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是用工整的小楷写就的,墨迹早已干透发黑。
“‘开元十七年,妃苏氏,将军慕容烈,合葬于此,金头镇煞,勿开此棺,恐招天谴’。”林夏一字一顿地念着,指尖触到“苏氏”二字时,碑石突然震动,无字碑的背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绢布。
绢布展开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辨,是唐妃苏氏的亲笔:
“妾苏氏,原为弘农县令之女,开元十三年入宫。时逢安禄山叛乱,将军慕容烈护驾有功,却遭奸人所害,言其与妾有私。皇震怒,赐毒酒一杯,断其首。妾不忍,以金铸头,偷换将军尸身,葬于藕塘村后山。妾自知罪孽深重,饮毒酒随将军而去,只求后世勿扰我二人安宁……”
绢布的末尾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墓室的结构,主棺位于中央,左右各有耳室,却在主棺的位置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两个云雷纹交叉在一起,与陈默和林夏腕上的印记重叠时一模一样。
“原来他们是被冤死的。”林夏的声音有些发涩,“金头是唐妃为了保全将军的尊严做的,根本不是皇帝所赐。”
陈默的目光却落在地图的角落,那里有行极小的字:“耳室藏‘镇煞镜’,可照妖邪,然镜中亦有乾坤,慎入。”
“镇煞镜……”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太爷爷的笔记里提过,唐代有种铜镜,能映照出物体的本相,却也能困住看镜人的魂魄,让其陷入幻境,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墓门突然发出“轰隆”的响声,竟自己打开了,黑漆漆的入口像头巨兽的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林夏的手腕一阵发烫,镇魂佩的红光直指墓内,显然里面有邪祟之物。
“进去看看。”陈默握紧桃木剑,“不管是镇煞镜还是金头,总得弄清楚玄阴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墓道狭窄而陡峭,两侧的墙壁上画着壁画,描绘着唐妃入宫、将军征战的场景,色彩虽已暗淡,却依旧能看出画工的精湛。走到尽头,是间宽敞的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面青铜镜,镜面光滑,边缘刻着与无字碑相同的云雷纹,正是绢布中提到的镇煞镜。
“这镜子……”林夏刚想靠近,却被陈默拉住。
“别碰!”陈默指着镜面,“你看里面的倒影。”
林夏低头看向自己的倒影,镜中的“她”穿着唐代的襦裙,梳着双环髻,正对着她盈盈一笑,眼神却冰冷如霜。而陈默的倒影,则穿着铠甲,手持长枪,面容刚毅,正是传说中的慕容烈将军。
“是幻境!”林夏后退半步,“镜子在模仿唐妃和将军!”
镜中的“唐妃”突然开口,声音与林夏自己的一模一样:“你想知道真相吗?关于我和将军的死,根本不是奸人所害……”
陈默的桃木剑指向镜面,红光闪过,镜中的“慕容烈”却纹丝不动,反而举起长枪刺向镜外,枪尖穿透镜面的瞬间,陈默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真的出现了道伤口,鲜血直流。
“镜中伤,即现实伤。”镜中“唐妃”的笑声带着诡异,“这镜子能将幻境中的伤害传到现实,你们再不走,就会像那些盗墓贼一样,永远困在镜中,成为新的‘将军’和‘妃子’。”
林夏这才发现,耳室的角落里堆着几具白骨,都保持着伸手摸镜的姿势,骨头上的伤痕与镜中倒影的伤口位置完全一致。
“她在撒谎。”陈默捂着伤口,眼神却异常坚定,“绢布上的字迹有泪痕,唐妃说的是实话。镜子里的东西想让我们相信谎言,动摇心智!”
他突然将桃木剑扔向镜面,镜中的“慕容烈”举枪格挡,两相交锋的瞬间,镜面出现了裂痕,露出后面的景象——不是墙壁,而是另一间墓室,里面放着两口棺材,左边的棺材上刻着凤纹,右边的刻着龙纹,正是唐妃与将军的棺椁!
“镇煞镜是墓室的屏障!”林夏恍然大悟,“有人用镜子制造幻境,就是为了阻止别人靠近主棺!”
镇魂佩的红光突然暴涨,彻底击碎了镇煞镜。镜中的“唐妃”和“慕容烈”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黑烟消散,露出后面的主墓室。两口棺材并排放在中央,棺盖紧闭,却在红光的照耀下,渗出淡淡的金光。
陈默走到凤纹棺前,轻轻推开棺盖。里面躺着的果然是具女尸,穿着完整的唐代服饰,皮肤虽已干瘪,却依旧能看出生前的清丽,只是脖颈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显然是被斩首而死。而在她的脖颈上,戴着个黄金打造的项圈,上面镶嵌着块玄阴石,与之前见到的碎片一模一样。
“她的头……”林夏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在棺材里。”
陈默的目光转向龙纹棺,推开棺盖的瞬间,两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棺材里的男尸同样没有头颅,脖颈处却放着颗金灿灿的人头,眼窝处镶嵌着绿宝石,正是之前鲛人竹篮里的那颗!
“金头在这里!”林夏惊呼,“鲛人是从这里偷走金头,用来引诱外人的!”
陈默拿起金头,入手沉重,却在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绿宝石眼睛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影像在墓室的墙壁上——
画面中,唐代的藕塘村,唐妃正将金头安在将军尸身的脖颈上,眼泪落在金头上,发出“滴答”的声响。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块玄阴石,沉声道:“此石能镇住将军的怨气,却也会引来邪祟,百年后若有人动了金头,石中邪物便会苏醒,霍乱人间。”
唐妃摇头,将玄阴石戴在自己颈间:“我与将军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若真有那一天,我便用魂魄压住邪物,绝不连累村民。”
影像消失时,金头突然裂开,里面的玄阴石碎片掉了出来,与唐妃项圈上的玄阴石合二为一,发出刺眼的蓝光。主墓室的地面开始震动,两口棺材同时打开,唐妃和将军的尸身缓缓坐起,眼睛里闪烁着蓝光,显然被玄阴石的邪力控制了。
“是唐妃的预言成真了!”林夏举起镇魂佩,红光与蓝光激烈碰撞,“玄阴石里的邪物苏醒了,它在操控他们的尸身!”
陈默的桃木剑刺向将军的尸身,却被对方用金头挡住,剑刃与金头碰撞,发出震耳的响声。唐妃的尸身则飘到空中,项圈上的玄阴石发出更强的蓝光,墓室的墙壁上突然渗出鲜血,顺着云雷纹的刻痕流淌,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将两人困在中央。
“快走!”陈默将林夏推向墓门,“这阵法是用唐妃和将军的怨气催动的,镇魂佩暂时能挡住,我去毁掉玄阴石!”
林夏却不肯走,握紧他的手:“要走一起走!唐妃说过,她要用魂魄压住邪物,或许我们能帮她!”
她突然想起绢布上的话,将镇魂佩的红光注入唐妃的尸身。蓝光与红光交织的瞬间,唐妃的尸身剧烈颤抖,眼睛里的蓝光渐渐被红光取代,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
“镇煞镜……”唐妃的尸身突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镜中……有克制邪物的……方法……”
话音未落,她的尸身便化作飞灰,只留下项圈上的玄阴石,蓝光黯淡了许多。将军的尸身也停止了攻击,缓缓倒下,金头滚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
主墓室的震动渐渐平息,阵法也随之消失。陈默捡起玄阴石,发现上面的云雷纹已经变得模糊,显然邪力被削弱了不少。
“唐妃的魂魄……”林夏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真的用自己的魂魄压住了邪物。”
陈默点头,目光却看向破碎的镇煞镜,镜中的碎片反射出奇怪的光芒,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突然意识到,唐妃最后提到的“镜中方法”,可能才是彻底解决玄阴石邪力的关键,而他们,还没有找到。
走出古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藕塘村的灯火忽明忽暗,村民们又陷入了沉睡,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陈默和林夏回头望去,古墓的封土堆上,不知何时站着个穿唐代襦裙的女子身影,正朝着他们挥手,随后渐渐消散在夜色中。
“她解脱了。”林夏轻声说。
陈默却皱着眉,握紧了手中的玄阴石碎片。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玄阴石的邪力虽然被削弱,却没有彻底消失,而唐妃提到的镜中方法,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林夏突然指着天空,声音带着惊恐:“你看!”
一轮血月挂在夜空,红得像块凝固的血饼。月光洒在藕塘村的水面上,映出无数个模糊的影子,都在朝着古墓的方向跪拜,其中一个影子穿着铠甲,手里拿着颗金灿灿的人头,正是传说中的抗敌将军。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终于明白唐妃的意思了——镇煞镜中不仅有幻境,还有一个被遗忘的真相,而这个真相,与血月、与将军的金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必须再回古墓,找到那面破碎的镇煞镜,揭开最后的谜团。但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比幻境更可怕的现实。
夜色渐浓,古墓的入口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像在等待着他们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