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推开宿舍门的时候， roommate 还趴在桌上打盹，耳机线缠在手腕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他没惊动对方，轻手关上门，走到自己桌前坐下。
笔记本还开着，页面停留在昨晚改过的那句开场白：“有人说我成功靠关系。今天我想说，我大学四年最大的关系户，是我妈给我生了这张嘴——不然我也站不上这个台。”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嘴角抽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够劲儿。
手机躺在桌角，屏幕朝下。从食堂回来后，他就把它翻了过来，通知全都关了。刚才路上有人拍他肩膀打招呼，语气比往常慢半拍，眼神也飘，像是怕说错话。他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不想再看那些帖子，也不想解释。
他点了计时器，设了八分钟——节目总长不能超十分钟，得掐准。
清了清嗓子，他站起来，对着墙上的镜子开口：“各位好啊，我是陈宇默，传媒学院毕业的，现在干点搞笑视频混饭吃。”
声音有点干，不够松。
他停住，喝了口水，重新来：“大家好，我是那个你们觉得靠关系拿奖、走后门进项目的陈宇默。”
说完自己先笑了，摇头，“太硬了，像在对质。”
第三次尝试，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桌边，手插进裤兜，语气随意了些：“最近网上挺热闹的，说我啥的都有。其实吧，我要真有后台，当年也不会因为逃课太多被导员叫去办公室写检讨，写完还得自己复印五份交上去。”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顺了。镜子里的人表情自然多了，眉梢一挑，带点自嘲的劲儿。
他继续往下顺：“我第一次拍短片，镜头晃得跟地震似的，主角是我室友，演一个失恋青年，结果拍到一半他真失恋了，哭得收不住，我们只好把片子剪成纪录片，送评审那天差点被当心理问题上报。”
越说越顺，节奏也出来了。他一边讲，一边用手势补细节，脚步跟着情绪前后挪动。说到领奖那次，他还真的模仿起当时的样子——手抖着接过证书，风一吹差点飞了，他伸手去抓，结果把纸角撕下来一块。
“评委看着我都愣了，我说没事没事，留个纪念。”他学着当时的语气，“后来才知道，那张证书要存档的……”
话音落，他自己先笑出声。
这一段加进去之后，整个开场就有了底色。不是单纯地逗乐，也不是刻意卖惨，而是把那些糗事串起来，让人听着好笑，但也能咂摸出点东西。
他坐回椅子，打开文档，在备注栏写：“中间插入撕证书动作+停顿三秒，给观众反应时间。”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窗外阳光偏西，照在床沿上， roommate 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
他没停下，继续往下捋。
原计划里有个桥段，是他大二想追隔壁班女生，请人家看电影，结果选了部文艺片，全程俩人沉默坐着，散场后女生说‘这片子挺深奥’，他点头说‘是啊是啊’，其实根本没看懂。
这段本来打算一带而过，但现在他觉得可以细说。“那会儿我连搭话都紧张，提前练了三遍开场白，结果见面第一句还是说错了，问的是‘你吃饭了吗’，人家刚从食堂出来。”
他边写边改，把原本一句带过的梗拆成小节拍：准备过程、临场失误、事后尴尬、多年后回想才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笨拙才是常态。
写到这里，他忽然停笔。
这些事，以前讲出来都是当笑话，可现在重新翻一遍，才发现它们拼在一起，就是他怎么从一个不敢说话的人，一点点蹭到聚光灯下的过程。
他删掉原本设计的高潮包袱——那个“我妈托校长帮我保研”的假梗，换成一句实话：“其实我一直没敢回学校办活动，就怕站台上被人认出来，说一句‘这人也就嘴皮子利索’。但现在我想通了，哪怕只有一句话能让谁记住，也算没白来一趟。”
这句话写完，他读了一遍，又读一遍，最后点了保存。
起身走到镜子前，他决定完整走一遍流程。
计时器按下去，音乐不放，全靠自己撑节奏。
“大家好，我是陈宇默……”
八分钟整，他说完最后一句，刚好卡在“谢谢大家听我唠叨”上，收尾干净。
镜子里的他额角有点汗，衬衫领子歪了，但眼神是亮的。
他点点头，觉得成了。
拉开抽屉想找支新笔标记重点，却摸到一张硬纸片。拿出来一看，是早前画的演出入场券草图，随手涂的卡通头像，写着“凭此票可换一句真心话”。
他笑了笑，塞回抽屉，顺手把稿纸整理好，夹进笔记本。
手机还在倒扣着。他翻过来，屏幕亮起，几条消息跳出来，都是工作群里的@，问他明天彩排时间有没有冲突。
他一条条看完，没回复，也没退出界面。
以前他看到这类消息就得立刻回，生怕耽误事，现在却能稳稳坐这儿，先把自己的事理清楚。
他打开新建文档，敲了一行标题：“致所有觉得我不配的人——这不是反击，这是我的日常。”
光标闪了几下，他没继续写，只是静静看了会儿，然后保存关闭。
站起身，他卷起袖子，收拾桌面。水杯洗干净，椅子推回原位，连 roommate 掉在地上的耳机线都捡起来挂好。
走出座位时，顺手开了窗。风灌进来，吹动桌角那张草图纸的一角，轻轻掀了一下，又落下。
他走进浴室，拧开热水。
水汽升腾起来的时候，他听见外面走廊有人走过，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天已经擦黑。室友醒了，正坐在床上刷手机，见他出来，随口说：“诶，你们那个表演是不是快开始了？群里在接龙确认到场时间。”
陈宇默点头，“嗯，明天下午三点，老礼堂。”
“你真要说那段黑料的事？”室友抬头看他一眼，“不怕越描越黑？”
他站在镜子前，拿起梳子慢慢梳了两下湿发，忽然笑了：“我不是去澄清的。”
“那是干嘛？”
“我只是去讲几个故事。”他放下梳子，“碰巧，这些故事的主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