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泛白,碧娘就着一身豆绿色襦裙,鬓边别着朵不知名黄色小野花出了门——如今方三和方小郎已经大好了,她便也有心思收拾起自己了。
只见她挎着个篮子,目的明确,一路步履匆匆,最后竟钻进了那叫她格外熟悉的鱼市。
面前小贩竹筐里的石螺堆成小山,个个顶着青褐色的壳,螺盖紧合着吐细泡,碧娘蹲在竹篓前挨个拨弄螺壳,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姑娘要做螺蛳粉,这螺蛳的选择可谓是重中之重,于是碧娘便自告奋勇地接了这差事,一大早便赶来挑螺蛳。
而这螺的挑法也有讲究——这螺要挑壳薄如纸的,尾尖呈锥状,轻轻叩击有清脆响的才好。
碧娘捏起颗螺对着天光,壳面透出淡青色的影,那螺的脐部凸得像小土包,一看便是足月的母螺,肉肥着呢!
卖螺老汉蹲在旁边咂吧着嘴与碧娘寒暄:“倒是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回来卖鱼羹汤?许久不吃,我倒是有点念得慌。”
这鱼市里的人都是老面孔了,碧娘见着他们也只觉得亲切,她面上有些怀念之色,但还是轻快回到:“再不卖啦,您若是想吃,回头我空了做一份给您送去。”
那老汉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哪能呢?”
说话间,碧娘的螺也挑好了,老汉看着碧娘惊讶道:“嚯,要这么多啊?”
碧娘又笑:“主人家又有新点子了,做来试试呢。”
前段时间那案子闹得那么大,整个县里就没人不知晓的,自然也听说了,这碧娘的主人家,就是那将生意做得极为红火的孟家小掌柜。
想到这里,那老汉又咽了咽口水——那小掌柜家的东西可好吃哩,也不知道这又要准备做些什么新鲜吃食了。
那老汉有些好奇,又偷摸打探了两句,见碧娘笑而不答,便也不问了,只又笑眯眯道:“好了再来啊!我敢说这镇子上,就我家的螺最好!”
碧娘点点头,见天色不早了,便又快步往回赶。
一路上,碧娘的脚步轻快极了——姑娘可是说了,这螺蛳粉叫她也跟着学,回头她就是那螺蛳粉店里的主厨!
她柳碧儿也是能做主厨的人了!
碧娘想着这些,心里热乎乎的,不自觉越走越快,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回到灶房,碧娘刚把石螺倒进木盆,便有小丫头已握着剪刀蹲在井台边,动作极为利落地将尾部“咔咔”剪断。
灶间的陶瓮早煨上了猪骨汤,沸水咕嘟着翻涌,珍珠正低头往里头加入一勺子米酒,不多时,酒气蒸发后,那汤的香气便更加浓郁了。
见螺蛳也准备到位,珍珠毫不犹豫地将螺蛳下入锅中,接着拍了拍手端来个小板凳在旁边等着。
且熬吧!
待这汤咕嘟了足有三个时辰,孟琦这才珊珊来到灶房。
那头井水镇过的干粉早泡发在木盆里,孟琦拎起一把粉,在沸水里快速焯烫焯至米粉七八分熟便捞起,铺在竹筛上沥干水分,一边焯,还一边嘱咐碧娘道:“焯粉要火旺水宽,粉才不粘连,还带点嚼劲。”
碧娘点头认真记在心里,只眼巴巴地等着孟琦下一步动作。
铁锅烧得直冒青烟,灶火舔舐着乌黑的锅底,把半边厨房映得通红。
孟琦舀起块凝结着雪白油花的猪油丢进去,待油化开,蒜末和泡茱萸“滋啦”一声坠入油锅,蒜香裹挟着泡茱萸的酸辣劲“腾”地就窜出来了,直往人鼻腔里钻。
她手腕一转,竹筛里的米粉“哗啦哗啦”倾泻而下,在这个间隙,孟琦又加入了一勺子酱油,锅铲翻飞间,每根粉条都裹上了层琥珀色的油光,泛着温润的光泽。
趁着火候正旺,提前炒好的螺肉带着焦香统统入锅,当然,酸豆角和酸笋也必不可少,最后再来半勺鲜掉眉毛的浓郁螺汤,浅褐色的汤汁刚接触热锅,就腾起大片带着螺蛳鲜味的白雾。
她边炒边念叨:“炒粉就得大火快炒,让粉条把螺汁吸得饱饱的,还得保住那股弹牙劲儿!”
说着她熟练地颠了下勺,粉条在空中划出一道油亮的弧线。临出锅前撒把葱花,翠绿的葱段在油光里舒展,红绿相间的,油汪汪的米粉亮得人直吞口水,氤氲的热气里全是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当然,只这些配菜还是不够的,孟琦又挑起一筷子已经焯好的空心菜,再来一勺香喷喷的花生米,最后是一个黄橙橙的煎蛋往上头一盖,这便算齐活了。
而另一道干捞螺蛳粉则更是简单,只不过这次选用的则是已经焯至熟透的米粉。
白瓷碗底先浇两勺浓郁螺汤,再搁一勺发酵得恰到好处的酸笋,接着撒半勺脆生生的酸豆角——这都是螺蛳粉家庭的老成员了。
只见孟琦手腕轻抖,长筷灵巧地将刚焯熟的粉条挑起、抖散,沸水在米粉表面凝成晶莹水珠,随着她的动作飞溅。
蒸腾热气里,米粉被浸润在碗底的汤汁中,好让每根粉都裹上汤底的味道。
接着,她依次铺上金黄酥脆的炸腐竹,撒上焦香的炒花生,再铺上爽脆的木耳丝,最后将煎蛋盖上去,这干捞螺蛳粉便好了。
这炒螺蛳粉和干捞螺蛳粉的汤底与寻常螺蛳粉的汤底并不一样,这汤底更浓郁,也更多了几分咸香和酱香,如此才能只需要区区一两勺,便能叫这粉沾上浓郁的香气。
而炒螺蛳粉和干捞螺蛳粉的汤底虽然一样,但做法却截然不同,因此这滋味儿也是一点都不一样。
炒螺蛳粉几乎没有汤汁,挑一筷子米粉吃进嘴里去,端的是香喷喷油润润,略咀嚼几下就是满口的浓香。
单吃粉似乎有些腻了,但可别忘了碗里的酸笋和酸豆角,“咯吱咯吱”地嚼上几口,酸爽的滋味混着油香的米粉,再混合着辣意和锅气好不过瘾!
而干捞螺蛳粉却不一样了,碗里只有浅浅一碗底的汤,但精华却全都在这里了,配菜什么的瞧着与寻常的螺蛳粉并无二致,但入口却发现了不同。
相比较于寻常螺蛳粉而言,干捞螺蛳粉口味则更加浓郁几分,却不比炒制的螺蛳粉那般干,犹还带了几分汤汁,可谓是既有浓郁的咸香,又有些许汤汁润口,正好处于寻常螺蛳粉和炒螺蛳粉之间。
但这并不是说另两样不好,恰恰相反,有的人就爱炒螺蛳粉的锅气和油润,而有的人则更爱寻常螺蛳粉的汤水淋漓,觉得如此才算过瘾。
当然,也有的人独爱这处于中间的干捞螺蛳粉,觉得这干捞的才是最为恰到好处。
众口难调,各花入各眼,但孟琦这三种螺蛳粉齐上,相信能最大程度的满足所有人的口味需求。
孟琦美滋滋地挑起一筷子嗦进口中,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她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钱往自己口袋里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