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莫罕的黎明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浓雾将天光过滤成一片朦胧的灰白。但今天,村落中央的回音之泉旁,却聚集了比平日多得多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忧虑与离愁别绪的复杂气氛。
经过三天紧锣密鼓的准备,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
在临时工坊里,格里姆斯通完成了最后的检查。他精心打造的三套工具整齐地躺在铺着软皮的木盒中:一套是细如发丝、顶端带有微钩的能量探针,用于在菲尼克斯精神力引导下,拨动和连接信标内部断裂的能量丝线;另一套是几种不同弧度的微型固定夹,由掺入少量珊瑚金粉末的合金制成,能够在能量接驳后提供物理支撑;最后则是一个小巧的、铭刻着稳定符文的共鸣砧,可以在修复时放置信标,隔绝外部干扰。矮人粗糙的手指拂过这些凝聚了他心血的作品,眼中满是工匠的骄傲与凝重。
艾莉娅站在码头边,最后一次清点着莱娜为他们准备的物资。除了足够的淡水和耐储存的食物,还有几捆特制的绳索、一罐能发出特定频率声波驱赶某些海兽的驱兽符文,以及一小包珍贵的水下呼吸苔藓——这种苔藓能在口鼻处形成一个小型的气泡过滤场,提供短时间的潜水能力。她的精灵感知如同细密的网,扫过每一件物品,确保万无一失。她望向迷雾之外的方向,脑海中已经勾勒出裂隙之渊边缘那复杂洋流与潜在危险的立体图像。
在偏僻小海湾,巴顿结束了晨间最后一次冥想。他缓缓睁开双眼,金红色的眼眸中,原本因新力量而时而外溢的炽烈光芒,此刻已沉淀为内敛而温润的光泽,如同深藏地底的熔岩。他心念微动,一层极其稀薄、近乎无形的金白色光晕覆盖在他皮肤表面,完美地贴合着身体的轮廓,没有丝毫能量外泄。这是他将龙焰圣光的特性与自身斗气结合,开发出的初步应用,旨在对抗深海环境可能带来的压力与侵蚀。他握了握拳,感受到体内力量如臂指使的顺畅,心中对即将到来的深海之旅多了几分把握。
长老厅内,菲尼克斯与阿拉米尔正进行着出发前的最后交流。奥布里斯和梅拉长老将一份最终确认的、烙印在特殊记忆水晶中的海图交给菲尼克斯。当菲尼克斯将精神力探入水晶,一片立体的、动态的海域影像便浮现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标注出了从凯尔·莫罕前往裂隙之渊边缘的相对安全航线,以及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危险区域。
愿潮汐指引你们的航向,愿迷雾护佑你们的身形,直至重归之日。奥布里斯长老的声音庄重而深沉,他将一个用防水海兽皮精心缝制的包裹递给菲尼克斯,这里面是额外的月光苔藓膏、宁神海藻,还有一些我们特制的、能吸引特定深海生物的鱼饵,或许能在你们需要时提供帮助。
菲尼克斯郑重地接过包裹,他能感受到两位长老目光中的殷切期望与隐含的担忧。他深深一礼:我们定不负所托。
当他们走出长老厅,来到码头时,几乎所有没有外出巡逻任务的潮汐遗民都聚集于此。目光汇聚在这支小小的队伍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如同卡尔一般未曾消解的疑虑,有如同莱娜般隐含的祝福,也有许多如同那个名叫莉亚的小女孩眼中纯粹的、对未知远方的向往。
莉亚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巴顿面前,将一枚被打磨得光滑无比、中心有天然孔洞的白色小贝壳塞进他手里,然后飞快地跑开了。巴顿愣了一下,握紧了那枚还带着孩童体温的贝壳,坚毅的脸上线条柔和了一瞬。
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已经将大部分物资搬上了那艘狭长坚固的小船。船身明显被潮汐遗民的工匠加固过,关键的接缝处覆盖着新的、刻有符文的金属片,风帆也换成了更具韧性的材质。这已是庇护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交通工具。
团队成员逐一登船。格里姆斯通最后检查了风帆索具和船底的符文是否完好;艾莉娅立于船头,闭目感知着此刻的风向与水流,寻找最佳的离港时机;阿拉米尔则坐在船尾,将那个利用回声导航的简易罗盘固定在身前,手指轻抚着断弦的古琴琴身,似乎在调试着某种无形的频率。巴顿最后登船,他回望这片在绝境中给予他们喘息之地、隐藏着上古遗秘的迷雾港湾,金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感激,随即化为无可动摇的坚定。
菲尼克斯站在船尾,目光缓缓扫过送行的人群。他看到了奥布里斯长老沉静的目光,梅拉长老隐含的鼓励,莱娜微微颔首的致意,也看到了卡尔双臂抱胸、依旧紧蹙的眉头。他的目光与人群中许多陌生的竖瞳接触,感受到了那份沉默的观望与寄托。
他没有多言,只是举起手,用力地挥了挥。
小船借助一股被潮汐遗民以秘法引导的、悄然改变方向的海流,如同离弦之箭般,平稳而迅速地滑出了小小的港湾,重新投入那片无边无际、被灰白色迷雾笼罩的未知之海。
当凯尔·莫罕那如同梦境碎片般的微光轮廓彻底被翻涌的浓雾吞噬,周围的世界瞬间变得纯粹而单调——灰色的天,灰色的海,无处不在的湿冷雾气,以及海浪持续拍打船身的单调声响。一种混合着离别愁绪与远征兴奋的情绪在团队中无声地弥漫。
阿拉米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么,我们的船长,按照计划,航向东南,直指裂隙之渊
菲尼克斯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