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把女士手枪冰冷的触感,如同附骨之疽,一夜未散。黎烬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每一次昏沉欲睡,都会被梦中蝮蛇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和厉战野塞给她枪时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惊醒。
清晨,女佣送来早餐时,看到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依旧沉默而恭敬。
早餐后,林峰准时出现,推来了轮椅,但目的地不是花园或训练室,而是别墅地下更深层的一扇她从未见过的、需要虹膜和密码双重验证的合金门后。
门后是一个小型但设备极其先进的室内射击场。隔音材料将空间包裹得如同密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枪油和硝烟味道。靶道尽头,几个人形靶子静静地立着。
陈教练已经等在里面,他身旁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那把她昨晚见过的女士手枪,以及几种不同型号的子弹、拆卸工具和保养油。
“黎小姐,”陈教练的语气比以往更加严肃,“从今天起,这里是您最主要训练场。您需要在一周内,熟练掌握这把伯莱塔pico的完全分解结合、基础射击姿势、以及十五米内固定靶的精准射击。”
黎烬看着那把在灯光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枪,胃里一阵翻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我不行……”她声音干涩。
“厉总的命令,没有不行。”陈教练面无表情地拿起枪,动作流畅地退出弹匣,拉套筒验枪,手法专业得令人心悸,“武器是延伸的手臂,是保命的伙伴。恐惧它,只会让它在关键时刻背叛你。”
他开始一步步演示如何拆卸、清洁、组装。每一个零件在他手中都温顺听话,但黎烬看着那些弹簧、撞针、枪管,只觉得它们是组成死亡的精巧零件。
轮到她了。她的手指冰冷而僵硬,拿起枪管时差点脱手。拆卸过程笨拙不堪,小小的零件在她颤抖的手指间仿佛有千斤重,好几次都装不回去。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
陈教练没有催促,也没有帮忙,只是冷静地指出每一个错误,重复着要点。这种无声的压力,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崩溃。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和这把小小的手枪搏斗。当最后一次终于勉强将零件组装回去,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时,她几乎虚脱,后背全湿。
下午,是实弹射击。戴上隔音耳罩,世界瞬间变得沉闷。当她第一次握住装满实弹的手枪时,那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冷的质感,让她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失控。
“双脚与肩同宽,微屈膝,重心下沉。双手握枪,手腕绷紧,食指轻贴扳机外缘……”陈教练在一旁指导着基本姿势。
黎烬依言照做,但手臂抖得厉害,准星在靶子上来回晃动。
“呼吸。控制你的呼吸。”教练的声音透过耳罩传来,“吸气,屏息,瞄准,击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手臂,瞄准十五米外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形靶胸口。
砰!
巨大的后坐力出乎她的意料,震得她手腕发麻,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耳膜即使有保护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失败。又是失败。
她咬着牙,重新装弹,瞄准,击发。 砰!砰!砰!
一枪又一枪。脱靶,脱靶,还是脱靶。硝烟味刺激着鼻腔,耳鸣持续不断,手臂因为后坐力而酸痛。挫败感和对枪械本能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陈教练在一旁冷静地记录着数据,偶尔纠正她的姿势,但从不给予任何鼓励。这个场地里,只有冰冷的器械、刺耳的枪声、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训练结束时,黎烬的右手虎口被震得通红,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精神疲惫到了极点。她看着靶道上那个完好无损的人形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回主卧的路上,她经过书房,门虚掩着。她听到里面传来厉战野冷冽的声音:
“……确认‘蝮蛇’的活动范围已经缩小到城西三个街区。他很警觉,一直在换据点,但消费习惯和女人方面,留下了尾巴。”
“继续盯紧,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在他最放松的时候,把他揪出来。” “是,厉总。”
黎烬的心猛地一沉!他们真的找到蝮蛇了!而且,听厉战野的语气,根本不是要防御,而是要主动出击!把她当成诱饵,或者……一把即将刺向敌人的刀?
她不敢再听,慌忙让林峰推着自己离开。
夜里,厉战野回来得很晚。他走进卧室时,黎烬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看着自己因为长时间握枪而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
厉战野走到她身后,镜子里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和冷峻的面容。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
“听说你今天的表现很差。”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黎烬低下头,抿紧了唇。
“一把枪都征服不了,怎么征服你的恐惧?”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了梳妆台上那把训练用的手枪模型,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动作娴熟而优雅,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知道吗?”他看着镜子里她低垂的眉眼,声音低沉,“第一次杀人的人,都会吐,会做噩梦,会怀疑自己。”
黎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但杀得多了,就会习惯。”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甚至会……上瘾。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比任何毒品都更令人沉醉。”
他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黎烬的耳朵,让她不寒而栗。
“我不会逼你现在就去杀人。”厉战野放下模型,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但我需要你明白,这是你迟早要面对的路。要么,你学会享受它,要么,你被它吞噬。”
他的指尖,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着灼人的温度。
“明天,我会亲自带你训练。”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浴室。
黎烬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惶恐的脸,以及肩膀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皮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亲自训练? 他又想用什么方式来“淬炼”她?
而就在这时,在距离别墅几公里外的一间廉价汽车旅馆房间里。一个皮肤黝黑、眼神阴鸷的男人,正坐在一堆电子设备前,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多个监控画面——有别墅外围的道路,有附近商店的公共摄像头,甚至有一个极其模糊的、似乎是透过长焦镜头拍摄的、黎烬房间窗户的影像!
男人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对着耳麦说道:
“蛇哥,位置确认了。那小妞确实被厉战野藏得严严实实,不过……老鼠总有打洞的时候。她每天的活动规律,我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耳麦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阴冷滑腻的声音:“很好……耐心点,蝮蛇。厉战野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们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一击必杀,然后把我们的小烬……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蛇哥很想她……”
被称为“蝮蛇”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明白。我会像影子一样盯着她。保证给您带回来一份……大礼。”
毒蛇的信子,已经悄然舔舐到了囚笼的最外层。暗夜下的猎杀与反猎杀,进入了最危险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