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防弹玻璃,在餐厅的长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黎烬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精致的早餐几乎未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额角的创可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他指尖的温度。
当厉战野走进餐厅时,她注意到他换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下颌那道细小的血痕已经结痂,为他冷峻的侧颜平添了几分危险的魅力。
“睡得还好吗?”他在主位落座,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仿佛昨夜的安全屋、枪声、他护着她的手臂都只是一场梦。
黎烬抬起眼帘,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的神色太过平静,让她几乎要怀疑那些短暂的温柔与脆弱都是自己的错觉。
“还好。”她垂下眼帘,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铺在腿上的餐巾。
佣人安静地布菜,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就在黎烬以为这顿早餐会在这片沉默中结束时,厉战野却做了一个让她意外的动作。
他拿起手边的银质咖啡壶,没有先给自己倒,而是极其自然地倾身向前,停在她的咖啡杯上方:“咖啡?”
这个动作太过寻常,却又极不寻常。在他们这段畸形的关系里,他从未为她做过这样的事。黎烬愣了一瞬,才轻轻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谢谢。”
咖啡的醇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打破了某种看不见的隔阂。厉战野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煎蛋,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
黎烬再次怔住。这是第一次,他询问她的日程,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拥有自主权的个体,而不是被囚禁的金丝雀。
“周教练安排了体能训练。”她谨慎地回答,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取消吧。”厉战野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有说去哪里,黎烬也没有问。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和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一小时后,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却不是往市中心的方向。黎烬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葱郁的林木逐渐取代了繁华的建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我们要去哪里?”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厉战野从一份文件中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害怕?”
“不是。”她立刻否认,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一声极轻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他合上文件,放松地靠向椅背,姿态难得地透出几分慵懒:“到了你就知道。”
车子最终停在城郊一处静谧的墓园前。黑色的铁艺大门肃穆庄严,园内松柏苍翠,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黎烬看着窗外的景象,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脑海中闪过各种可能的答案,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安心。
厉战野没有回答,只是率先下了车。他绕到她这一侧,亲自为她拉开车门,然后向她伸出手。
这个动作做得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千百次。黎烬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指尖,传递着一种令人困惑的安全感。
墓园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厉战野牵着她,熟门熟路地沿着青石板路走向深处,最终在一座简洁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停下。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前面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上面没有照片,只刻着一个名字:厉晚。
“我妹妹。”厉战野的声音很平静,但黎烬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
黎烬彻底怔住了。她从未听说过厉战野有个妹妹,无论是从资料还是从他人口中。这个突然出现的信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很喜欢格斗。”他凝视着墓碑,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那层常年覆盖在他眸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和你成为朋友。”
黎烬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墓碑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又看向身边这个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蛇哥……”她轻声问,几乎不敢说出后面的猜测,“和她有关吗?”
厉战野的侧脸线条骤然绷紧,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黎烬以为他不会回答,久到风吹动她的发丝,带来阵阵凉意。
“三年前,她在东南亚失踪。”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最后出现的场所,是蛇哥名下的一家地下拳场。”
黎烬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所以,他找上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格斗女王”的背景和那份可笑的协议,更是因为……
“我需要一个了解那个世界的人。”厉战野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而你,黎烬,是最好的人选。”
真相像一盆冰冷的水,猝不及防地浇灭了她心中刚刚萌芽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暖意。原来所有的特殊对待,所有那些暧昧不明的瞬间,所有看似不经意的维护,都只是为了利用她来复仇。她只是一把被选中的、比较顺手的刀。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屈辱涌上心头。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他精心编织的网。
但厉战野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不容她退缩。
“但是,”他向前逼近一步,将她拉得更近,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我改变主意了。”
他的目光太具侵略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黎烬感到一阵眩晕,分不清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还是因为他此刻过于接近的距离。
“那你……想要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厉战野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额角的创可贴,那个他昨夜亲手为她贴上的创可贴。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周身冷冽的气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全部的你。”
这一刻,黎烬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悸动是源于恐惧,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有深埋的仇恨,有赤裸的占有,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近乎温柔的偏执。
远处,林峰站在车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着绝对的安全。但他没有注意到,在墓园的入口处,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将帽檐压得极低的男人,正举着手机,镜头无声地对准了墓碑前那对姿态亲密的男女。
手机屏幕上,黎烬被厉战野紧紧牵着手、站在黑色墓碑前的画面被清晰地定格。下一秒,这张照片被悄无声息地发送出去,接收方的号码归属地,显示着一个遥远的、充满危险的区域——东南亚。
风声穿过苍劲的松柏,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这张照片,悄然跨过重洋,向着他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