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瘸子被桑金贵一把推到了场子中央，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看着满屋子剑拔弩张的人，心里叫苦不迭。
这桑家的浑水，今天是非蹚不可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嗷嗷叫唤，演得比真断了腿还要逼真的桑银贵。
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瞟向那个扛着拐杖，一脸无辜仿佛自己只是个路过看热闹的行凶者的桑晚。
他心里，此刻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乱成了一锅粥。
这可咋整啊？
这桑家，一头是想让他昧着良心作伪证，把行凶伤人的罪名钉死在桑晚身上的桑全才和王桂兰。
要是得罪了他们，以后自己在这村里，怕是少不了小鞋穿。
说到这，他心里又不平衡了。
妈的，整个村子一半都是姓桑的，要是哪个姓桑的觉得自己吃亏了，找到那几个什么族老的，特么的一句话，就能一起来欺负一个外姓人。
恶心死了。
要是平时，他咬咬牙保护自家，可能也就顺了他们的意了。
可现在是桑晚捏着他所有秘密，手段又邪门得可怕的桑晚。
得罪了这疯丫头……李瘸子打了个冷颤，他毫不怀疑，自己下半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特么的。
这也是个姓桑的。
都是姓桑的，干什么都要来为难他一个外人？！
这哪是让他来看病啊，这分明是让他来站队的吧。
就在他左右为难，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快滴进眼睛里的时候，桑晚清亮又带着一丝戏谑的眼睛，捕捉到了他求助似的目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冲他，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用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了四个字：
“实、话、实、说。”
那眼神，自信得近乎嚣张，坦荡得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那表情，活像是在说：‘你照实说就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出了事，我负责。’
李瘸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那颗因为担忧和为难而狂跳不止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疯丫头虽然邪门，但好像……还挺讲道义的！
桑晚为什么敢这么的有底气？
那是因为她对自己那一拐杖下去的力道和部位，心里有数得很。
打人，尤其是打人还想不出大事，那可真是个精细的技术活。
虽说，她的医术，确实是理论远大于实践，但是这点子的把握还是有的。
想当初，在精神病院里，那个秃成地中海的王院长，把她看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她任何实践的机会。
她只要一动手，想给哪个因为长期坐着发呆导致腰间盘突出的病友正个骨，或者给哪个因为胡思乱想而失眠的神经病扎两针安神穴。
又或者实在无聊，就想给人治病的时候，一旦被监控发现……
我滴个乖乖。
那个好家伙。
她那真是躲得快，少挨一顿电击；躲得慢，就得结结实实地挨上一顿。
那滋滋滋的电流窜过身体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她又没有自虐倾向。
所以，她为数不多的实践机会，都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搞来的。
要么，就拿院里食堂后院养的那些肥鸡肥鸭练手。
今天给鸡正个骨，明天给鸭点个穴，搞得那些家禽看见她就跟见了黄鼠狼似的，拼了命地跑。
要么，就给那些打心底里信任她，觉得她不是疯子而是神医的病友们，按按穴位，推推拿。
当然也有很多不听话，非要来她面前，让她治病的好病人。
嗯，只要被她看过的，那从今以后绝对的老老实实，是个听话的乖宝宝呢。
所以即便她被疯子国手天天在耳边念叨，脑子里只有被无数本破烂医书填满的海量的理论知识，也足以让她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刚才那一拐杖，她抡得看着虎虎生风，吓人得很，其实力道和角度都控制得刚刚好。
打的，是桑银贵小腿上那根迎面骨最厚最结实的位置。
效果嘛……
最多，也就是个骨裂。
疼，是真他妈的疼，不亚于断了。
但只要好好养着，个把月之后，照样能下地活蹦乱跳，连个后遗症都不会留。
也绝对不可能像桑银贵嚎的那样，腿真断了。
他撕心裂肺的喊腿断了，装的死逼惨样来唬人，倒是真能唬住啥都不懂的外行人。
桑全才这个老狐狸，想拿孙子被她打的受重伤，做实罪名，逼她们母女几个就范，在想屁吃吧？
得到桑晚示意的李瘸子，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他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
打人的人都不怕，他怕个鸟。
反正两边都得罪不起，那就谁也别得罪。
实话实说，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占着一个理字。
他蹲下身，开始为还在地上不断打滚的桑银贵检查伤势。
这一会儿，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瘸子那双粗糙的沾着泥土的手上。
躲在桑晚身后的三个小丫头，也偷偷勾着小脑袋往前瞅，满眼带着好奇。
倒是桑全才和李来娣他们那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人，一个个伸长脖子，脸上又期盼又紧张。
一开始他们想着先从村长这里哭诉哭诉，没想到却被村长一顿吼的憋了回去。
这会儿，他们真的无比希望李瘸子能从嘴里，说出桑银贵腿断了话，只有这样才能抓住桑晚那个死丫头的打人把柄，不想坐牢，行，那就得受他们一家拿捏。
不听话，也行。
只要坐实了故意伤害，就让桑晚这个小贱人，去吃牢饭。
到时候，他们一样能拿捏住剩下的母女四个。
赵建国却是一脸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李瘸子的每一个动作，也想看看桑银贵的腿究竟有没有被打断了。
还是就是老桑家装腔作势用来为难冯玉兰母女五个的手段。
要是只是普通的打伤，那就是家庭纠纷，他还能压下来调解。
可要是真断了腿……不管眼前这四个小丫头是不是受了委屈，那他今天，就必须得公事公办了。
得亏桑晚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呵……
姓桑的一家子害她们母女五个，让她退一步，不要让村子难堪；她们受了委屈，打了回去，就要公事公办？！
那她非要掀了这老桑家和村长。
让她不好过，特么的谁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