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从云端升起，又被一脚踩进最深的泥潭，这种感觉足以让任何人发疯。
他找到了突破的关键，却发现那把钥匙早在三百年前就被人连同锁芯一起撬走了。
地下一层的后勤补给仓库？
那地方别说气血丹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顾凡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那股被戏耍的憋闷感几乎要让他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发泄情绪，毫无意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算了。
没有就没有吧。
抱怨有什么用？三百年前的宝库被搬空了，难道他还能坐时光机回去不成？
这个噩梦世界，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奇遇。
这里的修炼环境，那种精纯到化为实质的能量，是现实世界里A级聚能室都无法比拟的。
没有气血丹，无非就是修炼速度没法达到这套功法理论上的极限。
可就算如此，也比在现实世界里苦熬要快上一万倍。
天赋，他有。
环境，他也找到了。
他怕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顾凡心中那股几乎要爆炸的憋闷感，终于缓缓平复下去。
他吐出一口浊气，将所有杂念抛开。
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既然广播已经结束，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顾凡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心情大起大落的厅堂，继续沿着那条由灯光铺就的道路，向着更深处走去。
通道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又向前走了大约百米，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不再是狭长的通道，而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厅堂。
这个厅堂的结构很奇怪，地面呈阶梯状缓缓抬升，上面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座椅，全部面向同一个方向。
而在所有座椅的前方，是一面巨大无比的，漆黑的幕布。
像极了现实世界里的电影院。
或者说，是某种大型的报告厅、集会堂。
镇妖司的新兵，就是在这里看电影，或者听领导讲话的？
顾凡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他顺着中央的过道，一步步向下走去。
就在他的脚踏入第一排座椅范围的瞬间。
整个厅堂的灯光，倏地一下，全部暗了下去。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
但只持续了一秒。
前方那面巨大的黑色幕布，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光。
光芒闪烁，紧接着，一个柔和悦耳的女声，在空旷的厅堂内响起。
“镇妖司新兵入职档案，最终确认环节。”
“请留下你的‘诀别’感言。”
诀别？
顾凡的动作停住了。
不是战前动员，不是入职欢迎。
是诀别。
屏幕上，雪花般的噪点闪烁了几下，随后，一张年轻而鲜活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青年，理着干净利落的板寸，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他似乎有些紧张，对着镜头挠了挠头。
“嘿！爸，妈！我入职啦！镇妖司！牛逼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炫耀。
“别担心我，这里的教官说了，我天赋很好，很快就能攒够功勋，给你们在中央安全区换个大房子！到时候接你们过来享福！”
“等我回来！”
青年用力地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灿烂。
他停顿了一下，那灿烂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就忘了我吧。再生一个，或者领养一个，找个好儿子给你们养老送终。”
画面，切换了。
第二张脸出现。
是一个面容清秀，但神情冷冽的短发女孩。
她不像之前的青年那么活泼，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一言不发。
足足过了十几秒，她才开口。
“我没什么想说的。”
“我只想杀光那些怪物。”
“为我弟弟报仇。”
说完，她便闭上了嘴，再没有一个字。
画面，再次切换。
第三张脸。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他显得非常局促不安，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我……我其实怕得要死。”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却要我去跟那些……那些吃人的怪物拼命。”
“但是……我更怕看到我守护的城市，我长大的家，变成废墟。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我不想他们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了扶眼镜。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顾凡站在黑暗的过道里，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石雕，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一张张闪过的，年轻的脸。
有的人在哭。
有的人在笑。
有的人在大声叫骂，宣泄着恐惧。
有的人在平静地给家人留着遗言，安排着自己的后事。
他们都是新兵。
一群刚刚踏入镇妖司，甚至可能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残酷真相的年轻人。
他们本该有光明的未来。
但他们却站在这里，录下自己的“诀别感言”。
因为他们清楚，踏出这扇门，就是九死一生的战场。
这不是什么入职档案。
这就是遗书。
是三百多年前，一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少女，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声音。
顾-凡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攥住了。
沉重，酸涩，还有一丝……共鸣。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噩梦，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为了高考而烦恼，对未来充满迷茫和憧憬。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
一个被毁灭了三百年的亡灵基地里，倾听着一群早已化为枯骨的同龄人的遗言。
命运，何其荒谬。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不断切换。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面孔，一句又一句决绝的话语。
他们是这个国家，这个文明，在面临灭顶之灾时，挺身而出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额头带着一道狰狞旧伤口的青年。
他的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但另一只眼睛里，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笑得狂野而不羁。
“来吧，杂种们！”
他的咆哮，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狠狠撞在顾凡的耳膜上。
“看看是你们的牙口硬，还是老子的骨头硬！”
“为了华国！”
画面，定格在他那张狂而决绝的脸上。
滋啦。
一声轻响，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整个厅堂，重归死寂。
只有那个青年最后的咆哮，还在顾凡的脑海里，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