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时候痛吗?会觉得害怕吗?”夏以昼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问他。
黑暗中,他的手被人很轻、很温柔地握住。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抓住你的手。
……我们永远会在同一片天空下。
那温热的触感消失了,他再次展开掌心时,不知上面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枚泛着淡淡银光的果核,是从来没见过的,像一个小小的礼物。
纷乱的声音如同来自不同世界的回响，它们悄然地钻进夏以昼的脑海中，那些声音里展开的画面破碎不堪，像是残缺不全的拼图，无边的黑暗将夏以昼围拢，又一段画面铺成开来。
漫天坠落的金属碎片，他抱着浑身覆盖着黑色机甲的零，唇瓣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她的身体却开始慢慢冷却。
即将死亡的星球上，在他们能量融合之时，从核心中生长出一个硕大的黑洞，引力将一切有形的无形的都拉入其中，坠向无边的空洞。
心脏的钝痛是她心口处的疼痛吗？那里的冰冷、寂静好像要把自己的心也冰冻住了，夏以昼的心跳越来越慢，在窒息的黑洞深处，他好像听到了和自己的心跳同频的声音，还有另一个新生的波动，很微弱，却在夏以昼耳中震如雷鸣。
没有任何原因，夏以昼就是知道，那是他和她，在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两两对应的心跳声在不同的世界里发出回声，夏以昼听见自己喃喃地说着“零，回家，我们回家。”
我们彼此的身边就是我们的家，下一个世界我会先找到你，告诉你我是你的哥哥，带你去你想去的终点。
哪怕命运将我们分离，我也会回到有你在的地方，这一个世界没有，我就去下一个世界，不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因为我爱你………
画面褪色重归于黑暗，夏以昼醒了，他听到了耳边心电监护仪的搏动声，鼻腔中清新充足的氧气，手心里残留的温度………我还活着……
他最后清晰的记忆停留在飞行器逼仄的空间里，他彻底昏迷前听到了零的声音，那声音那样真实……和那些迷离的梦境一样真实。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那只手没有覆盖着机甲，也没有被改造成机械，皮肤之下是血肉，那里还留有另一个人手上的余温。
“太好了……哥哥……你的手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我不是顾零……我……只是一抹异世的孤魂……”
这些话语重新在夏以昼的脑海里浮现，“是你吗？零……”
改写了我的命运………
Akso病房里，黎深袖口上的茉莉花红光萦绕，不过一时，穿着病号服的顾零落入了黎深的怀中，刚醒就使用EVoL，让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哥哥怎么样？”黎深问顾零。
他扶着顾零回到了病床上，帮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他低沉的语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却让顾零感到了一点凉意。
“他没事了，他快醒的时候我才走的，哈哈，他居然和我的伤一模一样，都是断了三根肋骨，肺部严重破裂，难道兄妹之间的伤也可以继承？”
顾零不想让夏以昼看见自己也受了伤，他的伤不轻，需要安心的休养，其他的事还是等他伤好了再说吧。
顾零乖乖地上床躺好，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了个脑袋，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黎深，她故意说得很轻松，想缓和一下扑面而来的冷空气。
嗯……虽然很难从黎深那张冰块脸上看到生气的情绪，但顾零现在十分肯定他气得不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纯纯的直觉。
“那你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他住哪个医院？他那边后续的情况我会替你看着。”
顾零说出了夏以昼现在所在医院的名字，黎深在手机上记录了下来，他凉凉地看了一眼顾零，顾零下意识地拉高了被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这下她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了。
“…………你好好休息，我该去查房了。”
黎深起身，径直走出了顾零的病房，顾零看着黎医生笔直的背影，那毫不留恋的态度，好像之前一直守在自己床前的不是他一样。
哦……我明白了，的确不是黎深，现在他是黎医生，面对自己这样不配合的病人，他当然会生气，可是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呢？
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甜点，放好多好多糖他会消气吗？还是下次他讲冷笑话的时候再笑大声一点？
顾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黎深查完病房回来，看到那个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样的人，无奈地轻叹。
他的手指轻拨开了顾零额头湿润的碎发，刚刚很冷吗？裹这么紧都出汗了。
黎深再次擦干了顾零脸上的汗，小心地将她的被子松开了一点，她睡得很沉，对自己的动作毫无察觉，定定地看了那张安稳熟睡的脸很久，黎深才闭上眼睛，5月立夏的空气中，飘来了茉莉的淡香，房间里的两人都睡着了。
一丝日光悄悄趴在了顾零的睫毛上，顾零被它的热情叫醒，睁开的眼还有一些迷茫，她望着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医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寻找着黎深的身影，可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昨天查房后没回来吗？也许是太累了回家休息了吧，毕竟他照顾了自己一周了，是该好好休息的。
没有看到黎深，顾零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但那一点点的失落也在下一刻推门而入的人出现时烟消云散了。
“你醒了，给你买了灌汤包，先吃点。”
黎深穿着白大褂，看样子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放下早餐，简单交代了顾零两句就出去了。
之后的两天，黎深会来告诉顾零夏以昼的状况，有时和方院长一起来查房，有时来监督顾零吃药和输液，他本身话就不多，有时就是拿着一本医学周刊，坐在一边看着，陪着顾零输液结束，就像回到了儿时他照顾自己的时候一样，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告诉了顾零他还在生气。
事实证明，这次自己真的把黎深气狠了。
顾零看着面前的护士将输完的点滴收走，脑子里不停想着要怎么才能把黎深哄好，她偷偷地关注着一边的黎深。
等护士走出了病房，黎深看了一眼外面渐暗的天色。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药已经输完了，你安心休息，我该走了。”
“黎哥哥……嘶……”
即将转身的黎深被顾零扯住了衣角，因为没有想到她突然的举动，他离开的动作牵扯到了顾零打着留置针的手。
“………伸手，我看看。”
黎深托起了顾零的手，检查着针头有没有被碰到，这只手因为连续输了几天液有些浮肿，皮肤也因为留置针的缘故而发青，这在病人身上是很常见的事，可黎深却忍不住蹙起了眉。
“黎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顾零端正的认错态度让黎深抬起了眼，他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顾零，良久才将这些天闷在胸腔中的乌云轻呼了出来。
“………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不高兴，我感觉得到。”
黎深轻握着顾零冰凉的手，她是猎人，以后这样的情况只会不断出现，况且这次是为了救她的哥哥，如果不是极度危险的局面，她一定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生病，不要受伤，不要总是和“黎医生”见面，而是……多和“黎深”见面。”
黎深很少这样直白地说出心声，原来他不开心了这么多天，不是因为自己不听医嘱，而是因为他担心……
“我还以为你不高兴是因为我不听话………我以后一定会多和“黎深”见面的，我保证。”
顾零举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做出发誓的手势对黎深眨了眨眼，她眼角漾出的开心驱散了黎深心中的郁气。
“知道了。”
黎深按下了那只发誓的手，自己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黎医生明天不会再不理我了吧，我都保证了。”
这些天除了必要的叮嘱外，黎深都很少说话，即便顾零起了话头，他也能简单地终结话题，不能惹黎医生生气，不然后果很严重，顾零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他没有想过不理你。”
“可是……”
“你不是很清楚吗？想不理你，他也忍不住……”
茉莉的香味被一阵清风带到了两人之间，少女微红的脸颊驱散了风中些微的寒意，原来是茉莉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