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送爽，却也带来了弥漫在空气里的焦灼。秋收如一场与老天爷抢时间的战役，骤然打响。田埂上，再也见不到闲话家常的人影，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般，埋头在自家的田地里。
云乐和向烽也迎来了成家后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三亩水田的金黄稻穗沉沉下垂，两亩旱田的粟米也谦卑地弯下了腰，几乎同时成熟，将丰收的喜悦与沉重的劳作一并压在了小两口的肩头。
天不亮，向烽就牵着青驴下了地。
他负责最重的活计——收割。水田里，他赤脚踩在泥水中，手中镰刀挥舞，成片的稻禾在他身后整齐倒下。
旱田里，他弯下腰，将一株株粟米秸秆割断。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褂，脊背上的肌肉虬结隆起，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
云乐也没闲着，他跟在向烽身后，将割下的稻禾、粟米捆扎成结实的禾捆。
他的动作不如向烽迅捷，却细致稳妥，确保每一捆都扎得牢牢的，方便后续搬运。青驴也没能闲着，套上了简易的拖架，一趟趟地将田里的禾捆运到打谷场晾晒。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成熟的粮食多留一天在田里，就多一分被突如其来的风雨或鸟雀糟蹋的风险。
小两口心照不宣，都憋着一股劲，起早贪黑，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用。
中午的日头最是毒辣，晒得人头皮发麻。
向烽让云乐先回家做饭歇息，自己则继续在田里忙碌。云乐匆匆赶回家，也顾不上歇息，立刻洗手和面，舀出比平日里做饭还多的油，烙上几张油汪汪、厚实顶饿的大饼。又将早上向烽从河里摸来的鱼炖了汤，切上一大盘咸香的腊肉，炒上一大碗青菜。
他麻利地将饭菜装进竹篮，提着瓦罐装的鱼汤，快步送回田头。
两人就坐在田埂的树荫下，捧着粗陶大碗，就着简单的饭菜大口吃起来。油水充足的饭菜下肚，疲惫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慢点吃，喝口汤。”云乐看着向烽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地递上汤罐。
向烽接过，仰头灌了几口，用袖子抹了把嘴，看着自家那片在烈日下一点点被“攻克”的田地，眼神里是踏实的光芒：“快了，再有两三天，就能收完了。”
短暂的休息后，两人又投入到紧张的劳作中。
打谷场上，向烽挥舞着连枷，有节奏地拍打着晒干的稻穗和粟米，金黄的谷粒如雨点般溅落。云乐则用木锨趁着微风扬场，将混在粮食里的碎叶和秕谷除去，留下饱满干净的谷粒。
青驴拉着石磙，一圈圈地将脱粒后的稻草碾平压实。
当最后一担金灿灿的稻谷和粟米被装进麻袋，稳稳地扛进仓房时，小两口看着那几乎堆满了小半个屋角的收获，虽然浑身像是散了架，脸上却绽放出了无比满足和自豪的笑容。
总算抢收完了，云乐给趴在床上的向烽按摩着后背，让他能松懈舒服点。
这两天秋收的重担都压在男人身上，自己没成亲之前还跟着阿爹阿娘下地割稻，今年却被向烽要求跟在他后面捆扎就行，可把云乐心疼坏了。
云乐按摩的手法很好，让向烽紧绷的后背松快了不少，他的手放在男人的后背，不停歇的按着，听到向烽说：
“咱们家田少，明天回家帮岳父岳母他们吧！大哥，二哥家里都有自己的田地，估计还没收完，三哥和商队出去，今年不在家，家里那边估计忙不过来。”
云乐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心头猛地一热，像是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他自己正心疼向烽累坏了，没想到向烽忙完自家最紧张的抢收，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去帮他的爹娘。
“你……”云乐声音有些哽咽，绕到向烽身前，蹲下来看着他带着疲惫却依旧沉稳的脸，“你自己都累成这样了，还想着去帮阿爹阿娘……我、我……”他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伸出手，轻轻抚平向烽眉宇间因连日劳累而刻下的深痕。
向烽握住他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我没事，歇一晚就好。岳父岳母年纪大了，三哥今年不在家，家里劳力不够，秋收拖不得。”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责任。
云乐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大哥云柏、二哥云松家里田地也不少，此刻定然都在自家田里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抽不出手来帮衬父母。
阿爹再能干，毕竟年纪在那里，阿娘周晚慧也要操持家务，家里十多亩田地的秋收重担压下来，老两口这几天定然是咬着牙在硬撑。
第二天天刚亮，向烽和云乐便赶着驴车到了云家。
果然，云茂山和周晚慧已经在田里忙活开了，老两口动作明显比往年迟缓了许多，额上的汗水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淌，背影看着都让人心酸。
“阿爹！阿娘！我们来了！”云乐高喊一声，和向烽立刻加入了战斗。
向烽的到来，简直如同及时雨。
他二话不说，直接下了水田。
他那经过战场和山林锤炼的体魄，以及前两日刚磨炼出的收割速度，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手臂挥动，金色的稻浪成片倒下，效率比云茂山快了近一倍。
云茂山看着儿婿利落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肩颈终于松弛了些许，转身低头继续收割。
云乐则和周晚慧一起，忙着在后面捆扎、晾晒，又抽空回家做了丰盛的午饭送到田头。
有了向烽这个主力，加上云乐和周晚慧的辅助，以及青驴的帮忙，云家田里的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收割、运送、脱粒。
向烽来了两天后，云柏和云松也来了，一大家人又忙活了两天，才将云家十多亩田地的粮食都收了回来。
看着场上金灿灿的谷堆，云茂山拍着向烽结实的臂膀，眼眶有些发热，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烽小子，多亏了你！”
周晚慧更是拉着向烽的手，不停地说：“好孩子，累坏了吧，快回家让乐哥儿给你好好补补！”
向烽只是摇摇头，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目光沉静：“应该的。”
云乐则瞅了瞅向烽，知道他这些天也是累到了，一回家，就去灶房里面把水烧上。
“等水烧好，你先好好泡个澡，松快点。我去杀只母鸡，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
向烽哪里看不出来云乐这是心疼自己。他平时最宝贝他那些母鸡了，今天肯主动杀鸡给他吃，没白疼！
“好。”男人略微有点疲惫的声音响起，听话的去泡澡。
等云乐抓完鸡，料理干净，送进砂锅里面炖后，去卧房看向烽，见他已经睡在床上，打起酣了。
还说不累！云乐心里想着，明年要还是这样，得招人秋收了。他们家现在招人秋收的钱还是有的，不然总是让向烽一个人干，熬坏了身子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