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关于“网络维护”的邮件,像一道无声的判决书,彻底击碎了林薇心中残存的侥幸。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那封仓促的警告信,非但没有成功发出,反而如同飞蛾扑火,彻底暴露在了埃利奥特·里斯本的视野之下。
他知道了她的反抗意图,知道了她并未如他预期的那样在压力下崩溃或屈服,而是试图寻找突破口。这种“不驯服”,或许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
这一夜,林薇几乎无眠。每一次走廊外轻微的脚步声,每一次通风系统的细微嗡鸣,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房间角落那个摄像头的红光,在她眼中仿佛埃利奥特凝视的眼睛,冰冷而专注。
清晨,她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精神来到工作室。创作的压力、未知的恐惧、被监视的窒息感,如同三重绞索,慢慢收紧。她知道,埃利奥特不会等太久,他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果然,上午九点刚过,工作室的门被敲响。来的不是埃利奥特本人,而是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亚洲女性,她穿着合体的职业套装,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
“林薇小姐,您好。我是里斯本先生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安。”女人自我介绍,语气礼貌却疏离,“里斯本先生注意到您近期创作似乎遇到一些瓶颈,考虑到本次创作营的竞争强度,他特意安排我作为您的临时‘创作协调员’,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协助您梳理思路,协调资源,确保您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创作中。”
创作协调员?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更高级别的监视与控制!埃利奥特不再满足于远距离的观察和偶尔的试探,他派来了一个贴身的“看守”。
林薇的心沉入谷底,但面上只能维持平静:“谢谢里斯本先生的好意,也麻烦安小姐了。”
“这是我的工作。”安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薇的工作台和未完成的作品,“根据里斯本先生的初步评估,他认为您目前的构思方向……力量感足够,但在情感的‘穿透性’上尚有欠缺。他建议您可以更深入地挖掘个人化的情感体验,尤其是那些……更具私密性的、不愿轻易示人的部分。那往往是艺术最动人的内核。”
她几乎是在复述埃利奥特昨晚的论调,只是语气更加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我会考虑的。”林薇含糊地应道。
“不是考虑,林薇小姐。”安的微笑不变,话语却带着锋刃,“这是首席导师的专业建议,也是确保您作品竞争力的关键。我希望在今天下班前,能看到您新的、更符合这一方向的草图框架。我会随时与您沟通进度。”
说完,她像一座雕像般,在工作室角落一个原本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显然准备“常驻”于此。
无形的压力变成了有形的监视。林薇感觉自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停顿、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安的审视之下。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进行真正的创作,更别提去思考如何摆脱困境。
整个上午,她如坐针毡,笔下的线条杂乱无章,毫无灵感可言。安并不催促,只是偶尔抬头看她一眼,那目光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午餐时间,安“陪同”林薇前往餐厅,甚至在她取餐和选择座位时都寸步不离。周围的参赛者投来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显然都意识到了林薇处境的“特殊”。这种被公开标记、孤立的感觉,让林薇倍感难堪。
就在她们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一个身影似乎无意中与林薇擦肩而过,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是那个北欧女孩,艾玛。
“oops, sorry!” 艾玛用英语轻快地道歉,对她眨了眨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安的目光正被另一边的小骚动吸引(不知是否是艾玛的同伴有心制造),似乎并未留意这短暂的接触。
但林薇感觉到,就在碰撞的瞬间,一个微小的、硬硬的物体被迅速塞进了她外套的口袋里。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只是对安低声道:“没事,我们找地方坐吧。”
整个午餐,林薇都食不知味。口袋里的那个小物件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神经。那是什么?艾玛为什么再次冒险接触她?
安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找不到任何查看的机会。
下午回到工作室,在安的“注视”下,林薇被迫开始修改草图。她机械地画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洗手间!只有那里是安无法跟随的短暂私密空间!
“安小姐,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她放下笔,尽量自然地说。
安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看了她两秒,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她的想法,最终点了点头:“请便。”
林薇起身,快步走向工作室自带的独立洗手间,反锁上门。她靠在门背上,急促地喘息着,然后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小巧的、老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比亚历克斯给她的那个还要小,更像是一个伪装成U盘的微型存储器。
同时,一张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也随之掉落。她迅速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英文:
「play it only when you are truly alone. trust no one. - A friend of Alex」
(仅在绝对独处时播放。不要相信任何人。——亚历克斯的朋友)
亚历克斯的朋友?艾玛吗?这个U盘里又是什么?是更多的证据,还是……另一个陷阱?安的出现,是否就是为了防止这类接触?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静却不容拒绝:
“林薇小姐,您还好吗?请不要耽误太久,我们还需要讨论新的草图方向。”
林薇慌忙将U盘和纸条塞回口袋最深处,冲了水,打开门。
安站在门口,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脸上扫过,仿佛在探究她这短暂的独处是否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新的U盘,是黑暗中递来的又一缕微光,还是埃利奥特精心设计的、测试她忠诚度的又一个圈套?在安几乎寸步不离的监视下,她如何才能找到那个“绝对独处”的时刻?而“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警告,是否也包括了此刻正在门外,对她虎视眈眈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