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的话如同冰锥,刺穿了指挥中心内刚刚因他“恢复”而稍缓的气氛。“无聊的游戏”?这绝非那个为守护他人不惜以身作饵的顾夜白会说出的话。
林薇被他从地上拉起,手腕被他冰冷的手指箍住,那力道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精准,而非恋人间的触碰。她抬头,死死盯着他那双恢复清明却无比陌生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温度,哪怕是一丝挣扎的痕迹。
“你不是他。”林薇的声音因脖颈的伤痛而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你把顾夜白怎么了?”
顾夜白——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那个存在——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的参数。“我就是顾夜白。只是……看到了更广阔的现实维度。情感是低效的屏障,逻辑与终极目的才是唯一路径。”
他不再理会她的质疑,转而看向一片狼藉的指挥中心,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最终落在技术主管身上。“调出全球地质活动与异常能量波动实时数据,交叉比对北纬32.7°,西经145.3°周边五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历史记录与近期扰动。”
他的语气是一种纯粹的命令,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和商榷余地。技术主管被他看得一寒,竟下意识地照做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林薇用力想挣脱他的手,却感觉自己的力道如同泥牛入海。
“完成‘钥匙’的使命。”他回答,视线已经转向主屏幕上开始调取的数据流,“找到‘门’,确保其稳定,或者……在其失控前,将其关闭。”
门?林薇心中剧震,联想到他之前意识深处看到的那个非人存在的碎片,以及沈知节疯狂的“现实回响”计划。难道沈知节所做的一切,并不仅仅是精神控制,而是与某个更恐怖的、现实层面的“门”有关?
数据在大屏幕上快速滚动、筛选、建模。那个坐标点位于太平洋深处,人迹罕至,公开资料显示那里只有一片广阔的海盆,并无特殊。
然而,当顾夜白(暂称其为“指令体”)亲自上前,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敲击键盘,输入一连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算法和解密指令后,屏幕上的图像陡然变化!
原本平淡无奇的海底地形图被层层剥离,显露出下方被多重伪装信号掩盖的真相——一个规模庞大、结构精密的、非人类现有科技所能建造的海底建筑群的轮廓!其能量读数极其微弱,但本质却异常古老而深邃,与之前“回响”数据流以及那暗红意志给人的感觉,隐隐同源!
“找到了。”指令体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已知事实,“‘观测所’,或者说,‘门扉’的基座之一。”
指挥中心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超越认知的发现惊呆了。沈知节的力量,竟然源自于这样一个地方?
“山鹰,”指令体接通了外部通讯,语气不容置疑,“立刻集结所有可调动的最精锐力量,配备最高级别电磁屏蔽与能量中和装备,目标坐标已发送。准备进行……渗透清除任务。”
“清除?清除什么?”山鹰的声音充满困惑与警惕,他显然也通过通讯器察觉到了顾夜白状态的异常。
“清除一切阻碍‘门扉’稳定或试图滥用其力量的……不稳定因素。”指令体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海底结构图,重点标注了几个能量节点,“包括,可能存在于其中的,沈知节的主体意识连接终端。”
他转过头,看向林薇,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她的倒影,却像是在评估一件关键工具。
“而你,‘源’,你的共鸣能力是稳定‘门扉’内部环境、抵消‘回响’污染的关键。你需要同行。”
这不是邀请,是宣判。
林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明白了,眼前的“顾夜白”已经被芯片中蕴含的某种底层指令或者说更高层次的逻辑所主导。他的目标是那个“门”,而她和沈知节,在他眼中都成了需要被“处理”的变量——沈知节是必须清除的威胁,而她,则是需要被利用的工具。
真正的顾夜白,被封锁在了这具躯体的深处。
“我不会帮你。”林薇斩钉截铁地说,向后退了一步,“除非你把真正的顾夜白还回来!”
指令体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怒,也没有劝说,只是平静地陈述:“你的抗拒,无效。个体的情感选择,在宏观指令面前不具备优先级。”
他突然抬手,指尖在空中虚点。
刹那间,林薇感到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力场将她包裹,让她无法动弹分毫,连声音都无法发出!这不是物理的禁锢,更像是……周围空气的流动性、光的传播,乃至她身体肌肉运动的生物电信号,都被某种极细微的、领域性的力量强行“规范”住了!
他甚至没有触碰到她,就展现出了这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掌控力!融合了芯片之后,他所能调动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常理认知。
“你的安全,将由我保障。你的作用,必须发挥。”指令体走到她面前,无视她眼中喷涌的怒火与绝望,语气依旧平稳,“这是最优解。”
他伸手,似乎想拂过她脖颈上的青紫掐痕,那动作依稀带着一点顾夜白的影子,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停住了,然后僵硬地收回。
这一瞬间的细微异常,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并非全无感觉!那指令之下,属于顾夜白的意识,或许正在某个角落疯狂地挣扎!
行动命令已经下达,整个基地在巨大的震惊与困惑中被迫高效运转起来。没有人能反抗此刻的“顾夜白”,他的知识、他的力量、他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形成了一种绝对的权威。
林薇被“请”上了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全封闭车辆,指令体就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仿佛在养精蓄锐,又像是在与体内某种力量对抗,他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车辆驶离医院,朝着秘密机场疾驰而去。车窗外,城市飞速倒退,那轮诡异的血月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但天空依旧沉淀着一种不祥的暗红。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闭目的指令体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林薇。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地盯着他。
然而,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复杂、掺杂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的眼神看着她,嘴唇微动,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急促地说出了几个字:
“信…任…薇…”
话音未落,他眼中那丝挣扎瞬间被更强的冰冷覆盖,他猛地转开头,仿佛刚才那几个字消耗了他巨大的力量,甚至……引发了某种反噬。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瞬间的紊乱。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因这突如其来的希望而奔涌。
他在!顾夜白还在!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她沟通,在向她传递信息!
但这希望转瞬就被更大的忧虑覆盖。
他让她“信任”?信任什么?信任这个被指令控制的他?还是信任他正在暗中进行的某个计划?
以及,他这短暂的“苏醒”,显然触动了指令体的防御机制。她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攥着一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造型古朴、非金非木的暗色令牌,令牌表面,一个与屏幕上海底建筑群核心标志完全一致的几何符号,正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幽光。
这令牌从何而来?是芯片融合后出现的吗?
它似乎……在帮助他压制属于顾夜白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