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死寂。
连平日里缓缓流淌的万毒母气,此刻都仿佛凝固。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那尊暗沉如夜的沉金毒王鼎,以及鼎前那道盘膝而坐的身影。
秦烬双目紧闭,胸膛起伏微弱,如同蛰伏的凶兽。
残鼎清辉与腐噬毒火在他体内交织流转,修复伤体的同时,也将他的状态推向一个玄妙的平衡点。
药力化开,疲惫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专注。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呼——”
一口悠长的浊气吐出,带着血腥与土腥。
秦烬倏然睁眼!
眸中再无疲惫,唯剩一片冰封的火焰,那是将一切杂念燃烧殆尽后,最纯粹的丹心!
他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结出一个古朴繁复的印诀。
体内灵力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奔腾,却不是狂暴冲击,而是以一种独特的、蕴含着“统御”与“归墟”意境的韵律,缓缓注入沉金毒王鼎。
“嗡——”
毒王鼎发出一声低沉的轻鸣,鼎身之上那些暗金色的纹路次第亮起,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散发出沉重而饥渴的气息。
“开始了!”
药痴叟心脏揪紧,大气不敢出,下意识地又往后挪了挪屁股,生怕被接下来的动静波及。
“起!”
秦烬低喝,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放置在鼎旁的第一批辅药——七八种性质相对温和、用以铺垫药性基础的毒草、矿石,被无形之力牵引,鱼贯投入鼎口!
“轰!”
几乎在材料入鼎的刹那,秦烬掌心紫黑色毒火喷薄而出,不再是之前对敌时的霸道灼烧,而是化作一片温和却坚韧的火幕,将整个鼎身包裹!
热力升腾!
鼎内传来“噼啪”轻响,那些材料在毒火的舔舐下迅速融化、提纯,化为色彩斑斓的药液,在鼎内缓缓旋转,散发出混合的奇异药香。
第一步,暖鼎,投辅,提纯。看似顺利。
“火候,注意火候!”
古紫鸢的声音如同最严苛的监工,立刻响起,“左边第三缕火苗高了半寸!你想把那株‘阴魂藤’直接烧成灰吗?
精准!要精准!炼丹不是烧火棍捅灶坑!”
秦烬心神凛然,立刻微调。
他对腐噬毒火的掌控虽已纯熟,但用于炼丹,尤其是炼制这等逆天丹药,要求达到了变态的程度。
每一丝火苗的温度、范围、持续时间,都必须完美契合鼎内药性的变化。
他全神贯注,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深入鼎内,感知着每一种药液的状态,引导着它们初步融合。
时间一点点过去。
第一批辅药顺利炼化,药性初步稳定。
接下来,是第二批,属性开始冲突,药性渐趋猛烈的毒物。
“投‘蚀骨花’、‘腐心草’!”
秦烬心念一动,两种光听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的毒材飞入鼎中。
“滋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鼎内原本平衡的药液瞬间沸腾!
蚀骨花的阴寒与腐心草的灼烈如同水火相遇,疯狂冲突,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震得毒王鼎都微微晃动!
“镇!”
秦烬面色不变,印诀一变,腐噬毒火陡然分化,一部分维持基础热力,另一部分则如同灵蛇般钻入鼎内,强行介入那冲突的核心!
以毒攻毒,以火御毒!
凭借腐噬毒火更高层次的吞噬与统御特性,硬生生将那两股即将爆发的毒性压制、捋顺,逼迫它们朝着丹方设定的轨迹融合!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秦烬额头瞬间见汗。
“右边!那缕‘腐心草’的药性想溜!用火圈住它!对!就是这样!笨是笨了点,学得倒不算太慢。”
古紫鸢的点评如影随形。
药痴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虽不擅长毒丹,但丹道之理相通。
秦烬这哪里是在炼丹?分明是在驾驭一群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兽!
每一步都险象环生,偏偏他又总能以一种近乎蛮横又精妙的方式稳住局面。
终于,在耗费了近一个时辰后,第二批材料也艰难地融入了那团变得愈发斑斓、也愈发不稳定的药液之中。
核心的主药,即将登场。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
秦烬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他先取出了那枚碧光莹莹的千节毒木心。
木心离手的瞬间,磅礴的生机与土毒之力便自行扩散开来,引得鼎内药液剧烈翻腾。
“去!”
秦烬毫不犹豫,将木心投入鼎内!
“轰——!!!”
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块寒冰!不,是投入了一座活火山!
千节毒木心蕴含的磅礴能量瞬间炸开!
精纯的土毒之力如同无数根尖刺,疯狂冲击、排斥着鼎内已有的所有药性!
那团好不容易稳定的药液,瞬间有崩溃解体的趋势!
“稳住!用你的母气意境引导它!”
古紫鸢喝道。
秦烬咬牙,识海中残鼎清辉大盛,一股源自万毒母气的混沌本源意境透体而出,融入腐噬毒火,再注入鼎中!
那意境如同帝皇降临,带着统御万毒的威严,强行笼罩向狂暴的千节毒木心!
木心的冲击微微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
秦烬抓住机会,腐噬毒火全力输出,如同锻造神铁般,疯狂地灼烧、炼化、逼迫木心的能量,一丝丝地剥离,融入那团巨大的药液漩涡。
这个过程更为缓慢,对灵力和神识的消耗堪称海量。
秦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操控火焰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千节毒木心已然消失,其磅礴能量大部分被强行融入了药液,使得那团药液体积膨胀了一倍,颜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绿色,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毒泡,又破裂开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最后,只剩下……地脉毒莲!
秦烬拿起那寒气森森的玉盒,打开。
暗紫色的毒莲静静躺着,九窍吞吐着幽光,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他没有立刻投入,而是先调整了一下呼吸,吞下最后几颗恢复丹药。
他知道,最凶险的时刻,即将到来。
地脉毒莲的阴寒秽毒,与千节毒木心的生机土毒,是丹方中冲突最为剧烈的两极,也是构建“毁灭中孕育新生”平衡的关键!
“准备好了吗,小子?”
古紫鸢的声音也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严肃,“这一步,是真正在刀尖上跳舞了。”
秦烬没有回答,眼神死死盯着那株毒莲。
下一刻,他猛地将玉盒连同毒莲,一起抛向毒王鼎!
在毒莲即将落入鼎口的瞬间,他双手印诀陡然变得狂暴起来!
“焚天!”
包裹鼎身的腐噬毒火,威力骤然提升到极致!
紫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鼎身淹没!
恐怖的高温让不远处的药痴叟骇然色变,连连后退!
而那株地脉毒莲,就在这极致毒火的焚烧下,落入鼎中!
“嗤——!!!”
无法形容的剧烈冲突,在鼎内轰然爆发!
极寒与极热!秽毒与生机!
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霸道无匹的力量,如同两条太古凶兽,在鼎内展开了最原始、最疯狂的厮杀、吞噬、湮灭!
“轰隆隆!!!”
沉金毒王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鼎身剧烈震动,表面的暗金纹路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炸裂!
秦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如同被无数根毒针穿刺,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鼎内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已然开始反噬其身!
“定鼎!用残鼎镇压!”
古紫鸢急声喝道。
无需她提醒,秦烬识海深处,那尊葬仙残鼎已然自主轰鸣!
混沌色的清辉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透过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无形的、却厚重如太古山岳的法则之力,直接笼罩在毒王鼎之上!
“嗡——!”
原本即将崩溃的毒王鼎,在这股超越层次的伟力加持下,猛地稳定下来!
鼎内那狂暴的能量冲突,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强行按住,虽然依旧在疯狂冲撞,却被限制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
但这只是暂时的!残鼎能镇住鼎炉,却无法代替秦烬完成那最精妙的融合。
接下来,需要他以自身为引,以神识为笔,在那片毁灭的风暴中,勾勒出“归墟”与“新生”的平衡道痕!
秦烬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将所有杂念摒弃,全部心神,沉入那方寸鼎炉之内,开始了与毁灭共舞的最后征程。